李牧見效果很好,又讓人多在軍中宣揚了秦王政幼時的懂事乖巧,重點描述了秦王政在軍中時與眾將領打成一片,不在意自己出身高貴,連尋常老卒都會親切地喊聲“老伯”的模樣。
秦王政是個好孩子。如果換作其他秦王,一定會不滿武成君決策失誤,不滿他們白白耗費軍糧。但秦王政深知他們的苦處,勒緊褲腰帶支持他們。
秦國艱難,既要賑災,又要供給他們的糧草。秦王政每日從三餐變成隻吃一頓飯,連胖乎乎的臉都餓瘦了。
他們能不誓死效忠君王嗎!
殺!
……
“啊?”秦王政破功了,“這是老師的主意?!”
張良麵無表情:“是。”
秦王政滿臉懷疑:“老師很謹慎,即使他知道寡人不會生他氣,也絕不會主動把寡人引入他的軍策中。”
張良麵無表情道:“武成君不得已為之。”
秦王政深呼吸,拍桌子:“絕對是你獻的策!即使老師將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但寡人對老師非常了解,他每次攬他人過錯的時候,就會多話!”
老師最愛給舅父背鍋。但他沒有意識到,真的是他的責任時,他反而很少話,基本是默認;但一旦背鍋,話就會多起來,言辭還多慷慨激昂,令人信服。
這是曾大父偷偷教導秦王政,秦王政經過多年時間門,總結的“辨彆李牧謊言一二小訣竅”。
現在老師在上書中詳細解釋他為何要這麼做,這都是他的主意。那肯定是在為彆人背鍋!
舅父不在老師身邊,那麼嫌疑人就隻有一個了!那就是經常親自押運糧草去老師軍中的張良!
張良先繼續否認。否認幾次無果之後,他的“麵無表情”消失,沒好氣道:“這叫什麼攬錯?這是錯嗎?這不是為秦王你揚名?你看將士們士氣如虹,個個願意為胖嘟嘟秦王政赴死,你難道不感動嗎?”
“感動個屁!寡人何時胖過?”秦王政罵道,“寡人初次見你,就把你踩在腳下!”
張良臉上浮現一絲惱怒:“沒有踩在腳下,你隻是用劍嚇唬我!朱襄公和吳國夫人經常說你胖!老師也說你胖!軍中老將也常常提起你以前是胖子,胖子!”
秦王政道:“寡人那是富態!”
張良:“富態的胖子!”
秦王政冷笑:“你承認,你是故意抹黑寡人?”
張良也冷笑:“武成君軍中將士皆對秦王口口稱讚,願意為秦王赴死,這怎麼能叫抹黑?這是宣揚秦王你的名聲啊。”
滴水不漏!
但張良確實是故意“惡心”秦王。
這不是他沒事找事,而是秦王事先折辱他。
張良到鹹陽後,秦王政很信任他,采納了他的獻策,讓他放心實行計劃,給予他很大權力。
當張良成功後,秦王政不僅力排眾議,讓年輕的張良成為內吏,還賜予張良中車府令的職位,掌管秦王出行車駕,能自由出入宮廷。
掌管秦王出行車駕,就等於掌握了秦王的行蹤。這個職位,非心腹不能給。
張良本來心裡挺熨帖。
雖然秦王政嘴臭了些,性格惡劣了些,但作為君王,對待臣子還算不錯。
但之後,秦王政和張良開了一個他認為很好笑的玩笑:“張卿,寡人本來準備以趙高為中車府令。”
張良:“?”
張良先被韓非丟到朱襄身邊,被朱襄催了許多次才來鹹陽。朱襄在趙高被殺時嘀咕了很久,張良自然知道趙高是誰。
宮奴,佞臣,奸邪小人。
嬴政!你什麼意思?!你拿我比趙高?!你折辱我!!
秦王政見張良臉色大變,補充道:“寡人當時眼瘸,十分信任趙高,心想寡人將趙高從宮奴提拔到朝中卿大夫,這恩情肯定會令趙高肝腦塗地。誰知趙高辜負了寡人。還是張卿好,寡人第一次見你就把你嚇得嚎啕大哭,還把你關進了監牢,你仍舊忠於寡人。”
執手,搖晃。
“張卿,你才是寡人的中車府令!”
眼神真摯!
張良:“……我應該感動嗎?”
秦王政大笑。
張良咬牙切齒:“嬴政!”
秦王政大笑:“張良,你怎麼能直呼君上姓名,這是犯上忤逆大罪!哈哈哈哈哈!”
開完玩笑後,秦王政拂袖而去,給張良留了一大堆工作,絲毫不擔心張良會因為太過憤怒而消極怠工。
這個仇,張良記在了小本本上,並決定立刻就報仇。
所以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把宣揚秦王英明神武,改成了宣揚秦王是個招人喜愛的嬴小胖。
反正結果都一樣,不是嗎?
看見秦王政難看的臉色,張良揚眉吐氣。
扳回一城!
“哼。”秦王政看著張良小人得意的模樣,雖然冷哼了一聲,倒是沒真正生氣。
為了提升士氣,彆說宣揚他曾經是個討人喜愛的嬴小胖,就是現在讓他去軍中與前線將士拉關係,再喊幾聲“老伯”,他都無所謂。
張良這個計謀,其實比之前準備的計謀效果好。
之前他的計謀雖然也能提升士氣,但秦王高高在上,對大部分將士而言,“忠君”是一個很縹緲虛無的概念。
但將“忠君”具體到一個“被眾人看著長大的少主”身上,就強化了軍隊對“嬴政”這個個人的忠誠,而不是對“秦王”的忠誠。
這也是李牧之前一直在做的事。
他牽著小胖墩的手巡視軍隊,告訴軍中將士兵卒,這個孩子是你們的“君主”,軍隊中所有命令,都是要這個小胖墩蓋章同意後,他才能執行。
戰國時代,軍隊常常會淪為將領的“私軍”,對將領的忠誠度大於對國君的忠誠度。
李牧經過秦昭襄王、秦仁文王和秦王子楚三代秦王同意,一直在自己軍中強調嬴小政才是軍隊真正的“主將”,他是“管家”。
這是三代秦王,給嬴小政繼位的另一重保障。
秦王多疑,他們做的最壞的打算是嬴小政來不及回來繼位。那麼李牧這支私軍,至少能讓嬴小政掌控南秦,繼而爭奪王位。
本來嬴小政當了秦王之後,這種“軍隊建設”就沒用了。
張良重新將其利用起來,強調“嬴政”對南秦軍隊的主導權。
嬴政離開南秦後,南秦從“中心”淪為“偏遠”。所以朱襄和雪姬,至少要留一個人在南秦,才能減少南秦諸多士人和將領心中的落差。
張良認為,就算秦王不在南秦,也可以告訴南秦人,“嬴政”仍舊是你們的主人,你們仍舊與“嬴政”更親近。
秦王政是秦國的王,而“嬴政”是你們的王。你們與其他地方的秦人不一樣。
比如軍隊。其他地方的軍隊是秦王的軍隊,聽從將領的命令。但南秦的軍隊從一開始就更接近於“嬴政”的私兵,他們伴隨著嬴政從小胖墩一直成長成英武的青年秦王,是“嬴政”最信任的軍隊。
有了這一重認知,南秦軍隊不僅能在此次戰爭中士氣高漲,今後也會對“主人嬴政”忠心耿耿。即使南秦偏遠,他們也絕不會背叛。
李牧本來覺得張良這計謀簡直胡鬨。
什麼嬴小胖噸噸噸,你是不是聽多了朱襄的胡言亂語?信不信政兒聽到了此事,雖然不會在公事上處罰你,但絕對舉著劍追著你砍,揍得你一月爬不起來?
張良解釋之後,李牧被說服了。
南秦離鹹陽太遠。他鎮守南秦時,能保證南秦處於秦王政的控製下。但他之後呢?以後鎮守南秦的將領會不會趁著南秦偏遠自立?
他比秦王政年長,一定會走在秦王政前麵,不能幫秦王政一直鎮守南秦啊。
張良的計謀解決了他心中隱憂。
若給南秦駐軍和舟師一直灌輸“嬴政私軍”的概念,讓他們將政兒視為“主人”,而不是“君王”,或許將來有將領謀反,他們仍舊會忠於政兒,甚至直接綁了謀反的將領。
現在政兒已經同意,待扶蘇再長大些,可以讓扶蘇也來南秦多曆練,讓“秦王私軍”的理念代代相傳下去。南秦軍隊,就會成為秦王最堅固的基石。
至於政兒會不會惱羞成怒,大喊“朕什麼時候胖,朕不胖,撒嬌弄癡什麼的更是從來沒有過,沒有!”,咳,對比南秦軍隊的忠誠度,政兒應該能接受這點小小的代價。
張良不愧是朱襄和政兒都認可的孩子,確實聰明。李牧對張良自“韓相世家”產生的偏見,終於消失了。
秦王政如李牧所料,雖然有些惱羞成怒,但思考了利益後,欣然接受了這件事。
項燕的軍隊往東進發的時候,李牧的軍隊乘坐戰船,浩浩蕩蕩沿著淮水北岸順流而下,如當初他在秦昭襄王時期攻占長江南岸一樣,一月時間門,就將淮水北岸所有城池一一拿下。
同時,秦王政也來到了張良他大哥張勝那裡,將張良在南秦軍中宣揚他幼年事跡一事,告知了張良他大哥張勝。
張良回家,挨了大哥一頓好揍。
秦王政賜下一大堆傷藥以示安慰。
趴在床上起不了身的張良:“可惡的嬴政!我要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