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人一致認為,楚人如此做,是太害怕白起了,害怕到自欺欺人,寧願李牧滅南楚,也不肯清醒地麵對現實,滅了南楚的就是那個燒了楚王祖墳的武安君白起。
這就像是一個人被自己最怕的人打了,彆人問起來,他要麼說是自己摔的,要麼說是另外一個人打的一樣。
楚國上下麵對武安君白起,真的是怕到了一種看上去仿佛有病的地步了。
楚國的創傷應激,讓李牧氣得咬牙切齒。李牧一直鎮守南楚,非要獨自滅楚,這個原因就是導火|索。
李牧就要讓楚人看看,我武成君李牧真正的作戰姿態。
李牧當然是會大軍團作戰的。
在原本曆史中,李牧被趙王偃派去攻打燕國,之後又與秦國兩軍對壘,打的都是硬仗。
還是那句話,大軍團作戰是戰國主將最基本的作戰方式,是基礎。李牧偏門戰術玩得花,就證明他的基礎紮實。光用最基礎的戰陣,他自然也不可能差。
何況大軍團作戰最主要的勝負點在於兩軍的素質。趙國已滅,秦軍的素質可以不謙虛地說一聲天下無敵。
李牧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輸。
不過他心裡這麼想,但嘴上不會這麼說。
假如又天降暴雨怎麼辦?或者軍中突然出現瘟疫怎麼辦?更誇張一點,如果天降隕石怎麼辦?
話不能說滿了。
李牧是一個自傲但謹慎的人。
他迅速整備軍隊之後,迅速圍住了項城,然後擺開陣勢等待項燕。
李牧沒有任何遮掩,就在大平原上陳兵布陣。
他擺明了旗幟告訴項燕,我就是要圍城打援,在這個最平坦的地方和你決戰。
天時地利雙方都一樣,“人和”上因為秦軍是客土作戰,楚軍稍勝一籌。
現在秦軍要與楚軍硬碰硬大決戰,幾乎是一戰定勝負,就看你項燕敢不敢應戰!
從兵法出發,項燕不應該應戰。
大平原四處都有路,項燕的首要目的是救援楚王,然後分兵堅守各個城池,利用楚國的地利人和,多點開花,讓秦軍疲於奔命。
原本曆史中,項燕就是這麼贏了李信。
李信以為楚國和秦國差不多,應該是中央集權。他就像是攻打其他東方國家一樣,以為斬首了就行了,二十萬軍隊足以攻下壽春。
但楚國封君實力極強,這讓楚國除了對外作戰老有自家人拖後腿之外,在封君們麵臨生死存亡時,可以以各個封地為核心,實行多地多指揮中心作戰。
打個比方,楚國就像是九頭蛇,斬首一次沒用。
所以李信顧此失彼,被項燕大敗。
王翦看到了楚國的特點,讓秦王政拿出全部家底,拖出了六十萬大軍,直接橫著擺開平推。
楚國厲害的是縱深作戰。那麼王翦就直接將戰線橫拉到最寬,讓所有戰線都變成正麵戰場,逼楚國和他們硬碰硬,拚消耗戰損。
楚國無力抗衡,項燕兵敗自殺。
現在項燕也應該遵循原本時空中的作戰方式,繞開秦軍的主力,聯係各地封君軍隊多點作戰,讓秦軍顧此失彼。
但李牧卻給他下了戰書。
項將軍,聽說你常常自比我,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不是連從未上過戰場的朱襄都不如。
李牧還嘲諷。
滅南楚的明明是武安君白起,但楚人卻四處宣揚滅南楚的是我,這是何故?項將軍你知道嗎?總不會是楚人深深懼怕武安君,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我對此感到深深的屈辱。所以我現在就要向楚人證明,我也能成為楚人的噩夢。
若下次楚人再提起滅楚之事時,不敢提武安君,也不敢提武成君,不知道會將滅楚的功勞按到王翦頭上,還是乾脆送給不會打仗的朱襄?
項將軍,你認為楚人會不會怕我?
項燕看到李牧的書信後,黑著臉抽出長劍,一劍砍斷了秦國送信使臣的脖子。
人的頸椎骨非常硬,項燕能將秦國送信使臣一劍梟首,可見他有多生氣。
項燕不僅殺了送信的使臣,還將與使臣同行的所有秦人全部殺掉,把他們的腦袋掛在旗幟上,用來提升士氣。
有人勸說項燕,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個人也被項燕殺了。
“現在是滅國之仇,秦人乃敵寇,何能稱來使!”
項燕十分憤怒。
對於項燕的憤怒,楚國兵卒大多支持。
都要兩軍對戰了,還說什麼不斬來使?好死秦狗!
項燕的下屬們見此,知道自家將軍雖然怒氣上頭,但沒有氣得失去理智。項燕是在借這幾個秦人的頭顱來提升兵卒的士氣。
秦人無敵於天下,楚國連續戰敗了幾十年,對秦人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
這次他們長途奔襲撲了個空,又得知秦人包抄了他們的後路,楚軍的士氣已經落到了低穀。
如果項燕不做點事提升楚軍士氣,楚軍還沒有和秦軍作戰,就已經輸了。
但提升士氣之後,將軍會如何選擇?
項燕也在思考。
理智上,他知道應該不接招,繞開秦軍主力,與其他封君的軍隊合流後再去救援項城。
更理智的做法,是不管項城,以項城為餌。
項城城中糧草充足,能堅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項燕指揮自己的軍隊,與楚國其他的封君一起,四處騷擾秦軍,甚至直接攻打南秦,逼退秦軍的可能性更高。
但情感上,李牧的信把他惹怒了。
李牧不僅嘲諷他,還嘲諷楚國。
誰說的楚國懼怕武安君,懼怕到連滅南楚的是誰都要造謠了!
項燕憋著氣,隨意招來一個普通兵卒:“你知道滅南楚的是誰嗎?”
那兵卒傻傻道:“是秦將李牧。”
項燕:“……”
他又招來一個後勤民夫:“你知道滅南楚的人是誰嗎?”
民夫想也沒想道:“是李牧!”
項燕:“……”
項燕對自己的親衛道:“滅南楚的明明是武安君啊!”
親衛無奈:“將軍,這是先王的命令,你忘記了嗎?”
項燕茫然了一會兒,才想起李園頒布的,據說源自楚王的命令。
楚國要瞞著滅南楚的是武安君這件事,因為楚人聽說白起來了,都嚇壞了。
項燕當時被排擠,正在封地自閉,所以這件荒唐事聽過就忘記了。他身邊的親衛當時留守陳都項家的宅院,對此比較清楚。
“當武安君滅南楚的消息傳來時,陳都立刻亂了起來,許多人傳謠言,說白起已經快到陳都,要一把火把陳都燒了。”
“那時有不少人匆忙出城逃命,還有人在絕望之中縱火焚家,趁亂打劫的匪盜更是層出不窮。”
“先王雖昏庸,但為了平息騷亂,炮製此等謠言,也是無奈之舉。”
項燕沉默了許久,問道:“但武安君很快就死了。”
親衛歎氣道:“就算武安君已死,但楚人可曾親眼看到武安君的屍體?他們還是會懼怕。不僅普通平民,羋姓貴族更是對武安君恐懼不已。”
武安君白起,可是把羋姓老祖宗的墳都燒了!這在周王遷都,戰亂開啟至如今,還是頭一遭!
項燕再次沉默了許久。
他決定獨自冷靜一下,再去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但李牧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李牧不僅給他發戰書,還派人給楚國各個城池的封君投遞書信,說他已經與項燕約戰。
項燕老對外吹噓他是楚國名將,還靠著逼宮謀反另立新君,逼迫楚王承認他是“臨武君”,以此與秦國的“武安君”和“武成君”相提並論。
武安君和武成君都是靠著戰功封爵,你“臨武君”憑什麼與我和白公相提並論?憑你逼死了一個楚王嗎?
如此鼠輩,居然想與我等並列,這是對我等的侮辱!
現在李牧給項燕這個機會,讓項燕證明他不是鼠輩。
沒有奇策,沒有援兵,天時地利人和還是項燕占優勢。我武成君就在這裡等著,看項燕他敢不敢來!
李牧又給項燕去了一封信,除了告知他已經向楚國其他地方遞戰書之外,還嘲笑他這個“臨武君”名不副實。
臨武君景陽雖也敗於秦國之手,但除了秦國之外,他的外戰沒有輸過。在楚頃襄王時期,臨武君景陽麵對齊、韓、魏聯軍也能輕易取勝,威服諸侯。
你這個臨武君就在楚國平過幾次叛亂,平叛的結果還是南楚自立。你也敢厚著臉皮自稱“臨武君”?景陽若泉下有知,都要把臨武君的帽子丟地上踩兩腳,認為這個稱號被玷汙了,不配再戴在他頭上!
項燕看信的時候血壓噌噌噌往上漲,那叫一個頭昏腦漲胸悶氣短眼前一黑,嘴中腥氣翻騰,仿佛要被氣出一口老血。
“李牧!欺人太甚!”
項燕怒急,不顧下屬勸阻,命令全軍開拔,要與李牧正麵決一死戰!
項燕大軍將至的消息傳到李牧耳中時,李牧正扛著一把鋤頭刨土。
他駐紮的地方原本是村莊,繁盛的草木中有逃竄楚人遺留下來的農作物。
李牧被朱襄帶著種地陶冶情操,在一處草叢中發現了土豆的蹤影。
算一算時間,這個時候土豆應該已經長大了。他便興致勃勃扛著鋤頭,去四處找土豆挖。
待得知項燕來了時,李牧刨出土豆:“宰殺些牲畜,今日全軍吃土豆燉肉。”
“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