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道:“我能勸自然會勸,但若雪姬認為她更願意在外行走,那我也……”
朱襄鬆開韁繩,攤手聳肩:“我能奈何?”
李牧道:“你就不怕雪姬病逝?”
朱襄道:“我很怕我身邊的人離我而去。但我已經經曆了許多次的離彆,知道他們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能因為我的害怕,去阻止他們的追求。”
李牧隻能歎了一口氣,不再談這件事。
現在朱襄和雪姬身體還成,他所思慮的事還遙遠,為了心情,索性不想了。
朱襄和李牧聊著天,回到了城中。
雪姬牽著小扶蘇走來,成蟜跟在雪姬身後。
“唉,怎麼臟成這樣?趕緊去換衣服。”
朱襄本來很開心地想要給雪姬一個久彆重逢的擁抱,雪姬卻臉色一變,先擋住想要向朱襄懷裡撲的小扶蘇,然後嫌棄地揮手驅趕朱襄。
朱襄臉色一垮:“雪姬,這麼久沒見,你怎麼嫌棄我?以前你不是這樣。”
雪姬連連揮手驅趕:“你這麼臟,會把扶蘇的衣服弄臟,快走。”
朱襄:“……”
成蟜捧腹大笑:“舅父啊,有了扶蘇後,你的地位下降了。”
朱襄瞥了成蟜一眼,也不由笑了。
“好吧,現在我們家扶蘇地位最高。”朱襄乖乖去洗澡換衣服。
待他梳洗完畢後,雪姬才重新和朱襄擁抱,並把胖乎乎的小扶蘇塞進朱襄懷裡。
小扶蘇眉頭一皺,滿臉不滿:“你是誰!怎麼能抱我!”
朱襄疑惑:“我是你舅翁啊。你之前不還想往我身上撲?”
小扶蘇道:“舅翁?”
他歪頭,道:“我以為你是壞人,所以想保護舅媼,揍你!”
說完,他就捏緊肉拳頭,給了朱襄肩膀砰砰兩拳。
朱襄:“……”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雪姬:“雪,你是不是把扶蘇教壞了?扶蘇怎麼這麼暴躁?就是政兒這個年齡,也不喜歡揍人啊。”
雪姬理直氣壯道:“胡說,政兒這個年齡不是常常捶你的肚子?”
朱襄:“……”好像還真有這回事。但捶舅父的肚子鬨著玩,和看見一個陌生人就揮舞著拳頭撲上去,這能一樣嗎?!
朱襄開始頭疼。雪姬不會真的把扶蘇縱容壞了吧?
他之前風餐露宿,不能好好養育扶蘇,所以將扶蘇交給雪姬帶回南秦。雪姬對政兒較為嚴厲,朱襄以為將扶蘇交給雪姬帶一定沒問題。
現在看來,孫子和兒子是不同的。看來他得親自教養扶蘇了。
朱襄有些沒信心。他知道自己過於寵溺政兒,幸虧有雪姬在,政兒才算進退有據。以前他很難對政兒狠心,現在他估計也很難對扶蘇狠心。兩個縱容的長輩,會把扶蘇教成什麼模樣?
以前還有荀子幫忙訓斥政兒,現在……
朱襄想起荀子,眼神一黯。
“扶蘇其實很懂禮貌,隻是稍稍急躁了一些。”見朱襄沉默不語,雪姬心中的理直氣壯淡去,她小聲道,“好了,我知道了,以後會好好教導他。現在他還小,待長幾歲再教導也不遲。”
朱襄回過神,道:“好。”
雪姬鬆了口氣。
她其實也知道自己過分寵溺扶蘇了。但扶蘇確實在她麵前很懂事很乖巧,隻是對旁人脾氣急躁了一些,所以她就沒多在意。
“扶蘇,不可以對陌生人無禮。”朱襄揉了揉扶蘇的腦袋,“雖然你現在還小,舅翁和你說的你可能聽不懂。”
小扶蘇使勁甩腦袋:“扶蘇不小,君父這個年齡,都管家了!”
朱襄哭笑不得:“好吧,既然你想管家,那麼先把九九運算表背熟。你現在背到多少了?”
小扶蘇疑惑:“什麼是運算表?”
朱襄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原來小扶蘇還不知道啊。唉,你阿父在你這個年齡,彆說九九運算表,就是五位數的加減乘除都能熟練運用。看來小扶蘇要學的還很多。為了早日趕上你阿父,小扶蘇和舅翁一起好好努力。”
小扶蘇:“努力?”
朱襄道:“舅父現在要給小扶蘇製定趕上你阿父的課程了,小扶蘇能不能學成呢?”
小扶蘇挺起胸脯:“當然能!扶蘇,最厲害!”
朱襄誇讚:“好,有誌氣!舅翁相信你!我們明日就開始學!”
小扶蘇使勁挺起小胸脯:“好!”
雪姬欲言又止。
她本想勸說,扶蘇還小,現在就學算術實在是太早。
但朱襄給了她一個眼神,她就歎了口氣,不再管了。
良人已經做了決定,那家中事自然還是讓良人決定。可憐的甥孫兒,之後不可能每日開開心心玩耍了。
成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他直到現在仍舊非常厭惡算術,雖然他已經將算術運用自如。所以看到身邊人即將為算術煩惱,他就非常開心。
特彆扶蘇還從舅母那裡搶奪了自己那一份的“溺愛”,他就等著看扶蘇“倒黴”。
成蟜煽風點火:“扶蘇啊,你現在答應了,之後可彆說做不到。”
小扶蘇鼓著腮幫子:“不會!扶蘇最厲害!舅媼,扶蘇是不是最厲害?”
雪姬無奈地笑道:“當然,扶蘇最厲害。”
“哼。”驕傲挺胸叉腰。
李牧在一旁看著,不知道是該笑好,還是該扶額好。
朱襄啊,你教孩子就教,怎麼還要先套路人家?扶蘇還隻是一個孩子啊,你彆把他當政兒一樣教導,他沒有政兒那麼多的心眼。
……
朱襄帶小孩的本事與他種地的本事一樣強。隻一日,他就哄得小扶蘇再次抱著他不撒手,“舅翁長”“舅翁短”,語氣甜甜的,變成了一顆糖做的胖娃娃。
朱襄也總算明白雪姬為什麼對扶蘇狠不下心。
比起政兒八百個心眼子,小扶蘇單純極了,隨便哄騙都信,簡直像一個大號的娃娃。
想想從小就主意特彆大,教一句就問十句“為什麼”的政兒,彆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小扶蘇雖然笨了些,但真的好玩。
何況扶蘇其實也算聰明孩子,比成蟜當年強多了,隻是不能和政兒比。
可這天底下,也無人能和政兒比。
彆說朱襄,連李牧都融化在小扶蘇甜甜的“李翁”聲中,和朱襄搶著成為小扶蘇的專屬坐騎。
朱襄吐槽李牧:“你有兒子,兒子也成親了,快給你抱孫子。你把你兒子丟鹹陽,玩我孫兒做什麼?玩你孫兒去?”
李牧道:“沒你孫兒聰明。”
朱襄直呼李牧是不負責任的壞父親。
李牧絲毫沒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在這個時代,能繼承自己誌向的學生,比家中子嗣更親近。你看荀子什麼時候提過自己家裡人?
荀子都兒孫成群了,但隻讓學生服侍,將來衣缽都傳給朱襄,看著就像是一生未娶似的。
何況李牧已經給了家人足夠多的資源,秦王政還承諾,他的兒子可以降一等承襲爵位,起步點比其他勳貴子弟高多了。李牧覺得自己為家人付出很多。
嗯,很多。
朱襄無語極了:“你真的不把你兒子交給我教一段時間?”
李牧道:“我已經讓他起步點足夠高了,他若有才,或入學宮,或去邊疆,應該自己建功立業。若他有本事,自會出現在你的眼前。若無本事,揠苗助長也無用。”
朱襄再次勸說失敗,無奈歎氣。
不隻是李牧,他的其他友人也一樣。
雖然朱襄明白,友人是希望上一輩的友誼,不能成為下一輩好逸惡勞的誘因。但不能玩友人的孩子,還是讓他很遺憾。
李牧道:“如果我有出色的子弟,自會帶來給你看。”
朱襄無奈:“白公也是這麼說的。”
李牧道:“白公這樣說,也是為激勵後人。”
朱襄歎氣:“行行行,不說了……把你肩膀上的扶蘇放下來,他把你的頭發都拆散了!”
披頭散發的李牧表示無所謂,就這麼像個男鬼似的繼續扛著扶蘇飛飛。
朱襄扶額。李牧對政兒都沒這樣過!他都快變成當年的藺禮了!
朱襄再次為今後教導扶蘇心憂。
不知道藺禮和蔡澤能不能對扶蘇板起臉來,總不能自己孤軍奮戰?要不,讓政兒扮黑臉?
朱襄懷著沉重的心情,等到了李斯和韓非,與他們一同回鹹陽。
然後朱襄再次絕望地發現,李斯和韓非也在每日馬車停下來休息時,把扶蘇扛在肩膀上飛飛了。
韓非悄悄告訴朱襄:“太子和秦王長相相似,看到他時,好像看到了秦王幼年模樣。”
朱襄明白了。這兩人是沒玩到幼年的政兒,跑去玩政兒兒子。
我回去就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