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酒亦或是白綾,成佑帝讓虞枝二擇一,像是顧念二人十年情分,給足虞枝體麵。
畢竟虞枝可是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
虞枝呆呆地盯著眼前的象征奪命鉤的東西,猶覺腦子裡的一根弦斷了。
殿中氣氛愈發沉重蒼涼。
不見虞枝反應,內侍開口:
“娘娘,您要選哪一樣?”內侍眼中並無輕蔑,相反他聲調中俱是對虞枝的恭敬。
虞枝被廢,可他仍舊尊稱虞枝一聲娘娘。
虞枝極為緩慢地靠近,鴆酒殘酷地倒映出她麵如金紙的臉龐。
一夕驟變,十年如虛妄,刹那間,脖子被死亡的氣息威脅。
虞枝怕死,情緒險些抑製不住,她感覺整個身體被架在火爐上焚燒,燒得她體無完膚。
內侍並未催促虞枝,目光在空蕩的宮殿中環顧。
虞枝眼眶酸澀,張口,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喉嚨好似被什麼東西掐住,即將爛掉。
內侍道:“娘娘,奴婢覺得這杯酒更適合您,不會有任何痛苦。”
良久之後,虞枝吱了聲。
“不。”
虞枝抬頭,羽睫顫動。
殿外閃電乍現,照亮虞枝的樣貌,不見灰敗意冷,稍縱即逝的亮光在她臉上折出漂亮的剪影。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我不需要它們。”
“懇請娘娘不要為難奴婢等人。”
虞枝搖頭:“稍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
內侍道:“好。”
半晌後,虞枝從內殿床板隔層裡取出成佑帝賜予她的金書鐵券。
虞枝拍掉上麵沾到的灰,摸著鐵劵,其材質屬鐵,狀如瓦片,鐵麵上篆刻的文書呈現金燦燦的金色。
鐵劵本是聖人為表彰功臣重臣頒發給他們的榮譽,可免死。三年前,成佑帝為說服虞枝懷孕,硬是賜了金書鐵劵給虞枝,哄她開心。
虞枝半推半就點頭,在知曉此物珍貴後,雖說於她作用不大,但虞枝還是將其藏起來,留著給她遠方的親人。
萬一他們犯錯了呢?
不成想親人沒用上,她倒是用上了。
金書鐵劵成為虞枝最後的保命手段。
“此為陛下親賜的金書鐵劵,貨真價實,我用它保我一命。”虞枝挺直腰板,肅然道。
誰都沒想到虞枝會有保命的金書鐵劵,皆是震驚。
虞枝瞥了眼盤上的鴆酒和白綾,“是以,這鴆酒和白綾就請諸位公公退了罷。”
虞枝把金書鐵劵交給為首的內侍,道:“若是不信,可去宗廟確認,另一半在宗廟裡。”
“娘娘言重,奴婢等人豈敢不信,此事我等會稟明陛下。”
“嗯。”
一場危機就此化解。
虞枝因成佑帝將死,也因成佑帝而生。
稍加放鬆,虞枝憂心自己宮裡的人,她恐皇後不會善待他們,甚而暗中將他們處理掉。
虞枝問道:“敢問公公名諱?”
內侍道:“奴婢姓桂。”
“桂公公,你可知我宮裡的宮人可還無虞?”
桂內侍道:“娘娘放心,都好著。”
桂內侍讓人帶著金書鐵劵去稟告成佑帝,去核實。
虞枝靜靜等待他們。
一盞茶涼透的工夫,去的宦官複返。
桂內侍道:“恭喜娘娘。”
虞枝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背後再未冒出冷汗。
“既然娘娘無恙了,那奴婢等人先告辭了,娘娘好生歇息。”
聞言,虞枝有些古怪,她與他素不相識,這位公公為何如此關心她?念想隻是一瞬,虞枝沒有其餘精力多想。
桂內侍笑笑。
原本來送虞枝上路的諸位內侍離去,他們曾經帶給虞枝的死亡壓力也隨之潰散。
明光殿,又隻剩下虞枝一人。
已然是強弩之弓的虞枝扶著冷牆梁柱回到內殿,動作遲緩,慢吞吞坐在臥榻上,無力地閉上眼睛,晶瑩淚水自眼尾滾落。
虞枝緩緩平息心中波瀾。
從此,她再也不是貴妃,隻是宮闕中被廢棄的女子虞枝。
虞枝從未想過自己被廢,也從未料知成佑帝不辨黑白,潦草地要置自己於死地。
從雲端跌落泥潭不到一息,身份地位變化的巨大參差感令虞枝極為不舒服。
此時此刻,冷暖自知,憔悴無助。
過了許久,虞枝睜開紅彤彤的眸子,雙肩斷斷續續地顫,如在風雨中飄搖的花。
又是一次大起大落,虞枝變得出奇冷靜,她放空腦袋,心中記掛著離宮的薑璟。
有人陷害她,那薑璟定然也會遭遇危險......
虞枝一顆心被深深揪住,大氣不敢喘。
不,她要相信薑璟,他會活著回來的,故而,她要等他回來,眼下她更要擔心自己的安危。
現在宮裡再無人護著她,她亦不知接下來還有什麼危機在等著她跳進去,她得保護好自己。
虞枝不安驚惶,孤立無援的滋味不好受,可她卻又不得不堅強起來,至少她度過了這次殺局。
虞枝堅定信念,在薑璟回來前,她要在危機四伏的深宮中存活下來。
這於無憂無慮活了十年的虞枝來說有難度,但再難也要撐住。
虞枝瞳底溢出絕處逢生的韌勁。
殿外,雨聲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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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魚螢正在照顧渾渾噩噩的成佑帝。
此時的成佑帝僅僅吊著一口氣,麵色灰白,要死不活的孱弱樣子。
一碗碗的迷魂湯和一顆顆丹藥吃下去,成佑帝淪為皇後傀儡,一隻腳也早就踏入黃泉路了。
皇後打量成佑帝一眼,眼中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