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芳回想著那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的時候, 安華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緩聲道，“你懷疑她？”
劉芳皺眉, “說不好，隻覺得她的聲音跟那天我在月華樓裡聽見的那道聲音有些像。”
她終於想起來是哪裡覺得耳熟了，夜探月華樓那天, 雖然她沒辦法躲過那鋼絲陣，可她也沒有真的就走了，而是離著遠一些的位置躲起來看著聽著，所以那晚月華樓的老鴇和幕後之人說的兩句話她是有聽見的。隻是那時候她以為的是對方讓一個叫“星悅”的人離開, 沒想到卻是讓星悅樓一眾人都撤了。
安華沉聲道，“你還記得我們六歲的時候嗎？”
劉芳點頭，“記得。”
那是她和安華，筱華, 林嬌第一次見麵。
安華嚴肅道，“我記得當時的筱華脖子上就帶著一條星月項鏈……”
劉芳愕然，難道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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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內的筱華閉著眼睛養神, 身旁的侍女明月緩聲道, “郡主, 您為何不直接跟芳華郡主說呢？”
筱華淡淡地苦澀一笑，睜開眼睛，看著車簾, 目光悠遠，仿佛是透過車簾看向了時空長河之中一般, 看著曾經的自己。
“我已經沒有的選擇了，何必又將她們牽扯進來呢？”
明月滿是心疼地看著她，“郡主, 若是能夠找出那人，您就不必這般委屈自己了。”
筱華苦笑，“談何容易呢？那人躲在幕後多年，陛下一直暗查都無法找到那人，何況是我呢？”
“那月華樓？”
筱華冷笑，“隻不過是對方故布的疑陣而已。很顯然，那人是發現我了，想要將我推出去吸引彆人的注意力。”
明月皺眉，“那郡主您豈不是更危險了？”
筱華輕輕咳了兩聲，淡淡道，“索性我的身體都已經這樣了，也無所謂了。”
她反正也沒幾年可活的了，倒不如就這樣，還能給自己家族掙一份身後的榮華。
明月沉默了。她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氣，她但凡已經決定了的事情，那是誰也不可能拗得過她的。隻可惜，郡主連知心的幾位至交都不能坦然而言，實在是太孤獨了，也太苦了。
筱華重新閉上了眼睛，心中何嘗沒有想要跟好友至交傾訴一番的衝動呢？可是，她做的事情從來就是險之又險，走在懸崖鋼絲之上的，稍有不慎就會讓自己粉身碎骨。而在她身邊的人，也很有可能成為對方的目標。
既如此，何必牽扯太多？就這樣吧，對彼此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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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芳和安華一起回的安郡王府，安郡王見了安華也沒有什麼意外，隻是點點頭，然後就自己去了前院吃飯了，留下劉芳和安華兩人一起在後院用膳。
“你覺得，筱華真的會是月華樓的幕後主子嗎？”
“有這個可能。”劉芳一邊想著一邊夾菜一邊道，“畢竟她是有這個能力的。”
安華皺眉，“可月華樓在京中經營了將近十年的時間，若是按照筱華的年紀看，這又過於誇張了。”
“那有兩個可能，一，月華樓隻是前站，我記得星悅樓是在月華樓之後開的吧？”
安華點點頭，劉芳吃了一口飯，咽下了繼續道，“二，就是筱華是煙霧彈，實際上是擋箭牌。”
安華挑眉，“你的意思是，筱華是……”
她指了指上麵，劉芳微微點頭，“有這個可能。”
她放下碗筷，道，“你還記得那僅剩下的兩名活著的死士嗎？”
“記得。”
“當時他們對於幕後之人一直緘默不言，即使差點真的死了，他們也沒有鬆口。另外，那天晚上你我一起放倒然後讓人帶回來的那些死士呢？卻都死了。你不覺得，這死的時間太巧合了嗎？”
安華點頭，“我確實覺得這些人死得太蹊蹺了。”
“有韓老在，按說，這些人進了大理寺之後就不可能找到機會死，可偏偏，就是這麼巧，他們都死了。”
安華驚詫，“你是說，那人其實就在大理寺？”
劉芳沉聲道，“以前不知道，可現在，他一定在大理寺！”
安華倒吸一口冷氣，“你說，我要不要回去問一問我的父王？”
盛親王在軍中任職，乃是左軍大都督，興許能夠知道一些內情也不一定。
劉芳卻搖搖頭道，“我倒是覺得，你問了也白問。”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透著一股詭異，在正卿知道這件事的內情之後，他怎麼就這麼輕易地相信他們？說派人去抓人就派人去了。而在他們並沒有抓到人回來的時候，他也一副並不怎麼在意的樣子，不，應該說，他並沒有就此事訓誡他們。
也就是說，大理寺正卿從一開始其實就已經做好了他們抓不到人的準備？又或者說，他從來就不相信他們能夠抓到人？
不管是哪一個，都代表著對方其實對這件案子是一直都心知肚明，甚至是早就調查清楚了的。可卻偏偏又將這個案子交給了他們。
劉芳眼光微閃，看來，所謂的陛下堅持任派他們到大理寺什麼的，其實也就是個幌子而已，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入局了。
“你知道這次我調查的梁生墜河案，那位村長和裡長想要討好的貴人是誰嗎？”
劉芳緩緩對安華道，“是燕親王府的管家夫人的娘家小舅。”
安華挑眉，“對方是被坑了？”
劉芳點點頭，“很顯然，這位燕親王府的管家小舅子其實就是想買一點田地給自己的小女兒陪嫁的，可卻買了南山村那些被村長，裡長坑騙了的村民田地。你說，這是不是又很巧？”
安華頷首，“就像是故意的。”
劉芳歎息，“是啊，但很明顯，筱華不會這麼蠢的。”
不管對方是不是那個幕後之人，她都不應該做出這麼蠢的事情來。
“又或者是她故意的反向為之呢？”
“你覺得，你有月華樓那樣的實力，你需要做這樣多餘的事情？”
什麼反向為之，這是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是幕後的人嗎？
安華皺眉道，“那你覺得，會是誰呢？”
劉芳搖搖頭，“既要熟悉筱華，又要熟悉你我的，一時間我還真想不起來是誰。”
安華脫口而出道：“還有嬌嬌啊！”
劉芳：……
“你覺得她有這個腦子？”
林嬌雖然很會打仗，可對於這些權謀算計，她是真的不行。
安華訕訕一笑，“說起來，她是快回來了吧？”
“嗯，確實是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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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京城，這是離雁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一隊身穿黑甲紅衣的隊伍騎著快馬呼嘯而過，從正中間的城門之中進城，又從城中大街穿過，直接在另一邊的正中間城門而出，向著京城一路狂奔！
被這隊騎兵驚震到的百姓看著他們遠去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議論紛紛。
“這就是赤羽軍？”
“嗯，女衛三軍之一的赤羽軍。”
“聽說現在的統帥是林家的小侯爺？”
“是女侯爺！那是女侯爺，陛下親封的，而且聽說還提了品級，從原本的三品侯爵，提到了一品，世襲五代而降，這可是天大的榮光！”
大雁朝已經有許多年都無人能夠封侯了，更彆論是一個老牌侯爵還被提了品級，這樣的榮耀，真是大雁朝建朝以來，前無古人的第一位！
“那這位林侯爺實在是太厲害了！”
“可不是？想當初，南疆何等的危急啊，三國聯軍啊，南越，南平，南陳都想來分一杯羹，林家一眾兒郎，上至老侯爺，下至七公子全都上了戰場，一個個都拚死在了南江城中，可是最後呢，還是險些就被那無恥的三小國給攻破了，幸虧有了林侯爺快馬加鞭從京城趕過來，帶著一萬赤羽軍硬生生地吞下對方的十五萬大軍，這才將南江城給保了下來。若無林侯爺最後的力挽狂瀾，現在的我們，也隻能是看著南疆被三國瓜分了。”
“是啊是啊，林侯爺真乃吾輩楷模，真正的女巾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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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被眾多人議論，被南疆之外的諸多小國稱為羅刹女魔的林嬌，正一身黑甲紅衣，戴著一麵十分猙獰的墨色麵具，帶著一行下屬回京述職。
此次述職，一是為了她鎮守南疆三年勞苦功高，二是為了她的婚事，三嘛，自然也是要換換人當南疆的統帥了，總不能因為她一家子都戰死在了南疆，這南疆就成了她家的吧，說到底，她也是大雁人，效忠的就是大雁的國君。在上頭的皇帝沒打算卸磨殺驢的時候，她並不想跟對方鬨什麼不愉快。
更何況，她現在有軍功，有爵位在身，縱然是成婚，那也隻能是招婿，皇帝是不可能讓她這個女侯爺嫁到任何一家豪門勳貴之中的。最重要的是，她也確實是倦了待在邊疆，也十分想念京中的那些個好友們。嗯，另外自己的母親也需要好好安撫一下的，自己離家出走這麼些年，她能忍到現在才爆發，已經是很疼愛她了。
一路馳騁，對於她們這些在戰場上浴血奮戰過的人來說，隻是尋常，眼見著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京城了，林嬌身邊的副將韓清道，“大帥，是否要在下個驛站休整一番？”
“好。先等等京中的旨意。”
“是！”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下一個驛站，林嬌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了韓清，對驛丞道：“準備一間大院即可，餘下我等自會自理，無需爾等多費心。”
驛丞恭敬應下，“是！侯爺。”
林嬌抬步就向裡麵而去，驛丞趕緊轉身快步跟上，一路指引著她們到了一處寬闊的大院之中，“侯爺，這相鄰的兩個院子各有二十間房，每間房都有一個大通鋪，每個大通鋪能夠睡下二十五人，足夠各位安置的了。”
林嬌微微點頭，“嗯，很好，就這裡了。”
她這次回京帶了整整一千名親衛，輪班休整，倒也勉強足夠了。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驛丞多管了，隻要韓清安排好就行。
林嬌隨便挑了一間房進去脫下了鎧甲，頭盔，麵具，露出了嬌豔白皙的麵容，烏黑的長發高高束在頭頂，用發帶固定，若不是她的五官過於豔麗，恐怕不會有人認出她是女子。
“大帥，已經都安排妥當了，熱水也已經燒好。”
“這麼快？”
“是驛丞派人過來送了熱水，說是先讓大帥好好歇息。”
韓清抿唇一笑，道，“這驛丞倒是很會來事兒。”
林嬌微微一笑，“那就好好打賞人家。”
“是。”韓清拿出乾淨的衣衫對林嬌道，“大帥，屬下伺候你洗漱吧？”
“不用了，你先下去洗漱歇息吧，我自己來就行，而且，我還餓著呢，就等著你給我做飯吃，你趕緊去。”
韓清無奈地笑笑，放下衣服，“是，大帥，屬下這就去了。”
林嬌點點頭，拿起衣服，走進洗漱間，褪去衣物，開始清洗自己已經將近十天沒洗過的身體。從頭到腳狠狠地刷了一遍之後，林嬌這才起來，換上了乾淨的衣衫，一邊擦著濕淋淋的頭發，一邊走出洗漱間，坐到軟榻上看著窗外那鬨哄哄的人群，笑了笑，等韓清換了一身衣服端著飯菜進來，她的頭發也擦得半乾了。
“大帥，等你述職結束，我們就要都回京換防了，您還真的願意留在京中啊？”
林嬌點點頭，一邊夾菜大口吃飯，一邊道，“京中事務簡單，雖然有些彎彎繞繞的，可也比我們一直待在邊疆的好。最起碼，我們軍中這麼多人，年紀都不小了吧？總要解決一下人生大事不是？”
韓清：“……大帥，您真打算嫁人啊？”
林嬌笑，咽下口中的飯菜，道：“我才不嫁，我是娶！”
韓清：……
“那屬下呢？”
“看你自己唄，想嫁就嫁，想娶就娶，要是不想嫁，那也可以啊，自梳唄。”
韓清一副一言難儘地看著她，道，“大帥，怎麼什麼事情到了您這裡就特彆簡單啊？”
看看這話說的，好像她是她似的，想咋樣就咋樣。可惜啊，她不是啊！她家還有好幾重的長輩在上頭呢，一旦回京，她要麵對的就不僅僅隻是父母親的催婚，而是祖父母，伯父母，叔父母等等的一眾長輩們的催婚啊！
林嬌笑：“本來就是很簡單的事情嘛，是你把事情想複雜了而已。你家難道還真能逼著你嫁人不成？”
韓清：“……那倒不至於。”
“那不就結了？既然不可能逼著你成婚，那還不是跟我說的那樣？你怎麼想的，就能怎麼過！”
韓清：……好吧，是她想太多了。
“那大帥，您是回帥府還是回侯府啊？”
林嬌即使之後會卸任南疆鎮守的統帥之職，那她也是在中軍之中任一軍統帥的，所以她是有帥府的——赤羽軍大帥帥府。而同時她又繼承了父親傳下來的侯爵之位，母親也還在侯府之中住著，所以韓清才會這麼問。
林嬌沉默了一瞬道，“到時候再看吧。”
韓清知道大帥其實也沒想好到底是要回去哪裡住。
大帥家中其實還有一個弟弟林陽，今年剛剛十歲，當年出事的時候，他才剛剛進學院讀書，之後的時間裡，大帥一直都待在南疆，並未回過京城，可從以往老夫人的來信中，其實韓清是知道的，老夫人一直對大帥繼承侯府頗有微詞，要不是陛下下旨定了下來，恐怕老夫人會在戰事結束之後就上書讓小公子繼承侯爵。
其實大帥根本就不在乎那個侯爵的名頭，隻不過是為了老侯爺和幾位公子才堅持離家馳援的。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當年那一場戰事大帥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拿了下來，也不知道大帥至今的身上都還留存著那年的傷痕。她隻看到大帥勝了，卻以女子之身繼承了侯爵之位，這在老夫人眼裡就是大帥故意為之，蓄謀已久。
但除了這件事以外，老夫人對大帥又真的十分疼愛，這才是讓韓清和林嬌都十分複雜和矛盾的原因。
一邊十分抗拒林嬌繼承了侯爵之位，一邊又十分心疼她帶兵打仗，總是受傷……反正，林家老夫人就是一位很不好懂的長輩。
韓清倒也沒有多問了，陪著林嬌一起吃了飯之後就端著碗筷走了，林嬌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想著明天進京之後是先去大理寺呢？還是先進宮？
算了，還是先進宮吧，總要先見過皇帝她才好在京城中到處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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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嬌天未亮就接到了旨意，讓她們整裝，文武百官在京郊十裡亭處迎候！
林嬌微微挑眉：哦豁！陣仗挺大啊！
不過這是皇帝故意給她的麵子，她自然是要高高興興地接著了。
一聲令下，林嬌屬下一千親兵整裝肅穆，齊刷刷地一起翻身上馬，動作一致地策馬飛馳而出了驛站，疾馳向著京城而去！
當天大亮的時候，在京郊十裡外迎候的眾人終於是看到了那一行黑甲紅衣的隊伍了！
肅殺之氣撲麵而來！迎風招展的黑底紅字大旗一個是：林，一個是赤色的飛羽！這便是鼎鼎大名的赤羽軍了！
女衛三軍之一的赤羽軍！
這裡說的女衛三軍，可是僅僅指的是女子軍。
劉芳和安華幾人一起站在很後麵，極目遠眺，以劉芳的眼力，在滾滾煙塵之中看到了當先而來的就是帶著墨色麵具的林嬌！
劉芳笑了，對安華道，“嬌嬌還真的做了一個黑麵獠牙的麵具啊！”
安華墊著腳尖，極力想要看清楚，“哪裡哪裡？是真的很嚇人嗎？我聽人說，嬌嬌每次上戰場敵軍將領都以為她是個醜八怪，這才帶了這麼一副可怕醜陋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