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他抖動著的手指的話,明明疼著是南渡,他卻仿佛要哭了一樣。
“好了,”南渡不想逗他了,“不是我,身體是藝術的一種形式,如果是我,我不會給自己身上留下顯眼的傷痕的。”
黎澤看起來並沒有他的話開心起來,依然執拗地想要一個答案。
“怎麼了,很醜?”南渡摸摸他的臉頰:“隻是不小心罷了,誰身上還沒有點傷了。”
但是南渡做的不是什麼高危行業,就算是,哪來這麼多一個一個的細小傷口。
黎澤的視線望向腰窩那道傷,突然俯了下身。
舌尖碰到那一刻,南渡整個人輕輕地顫了一下,藥效分明已經過了,可清醒時的感知要靈敏許多,黎澤手指攬住他的腰身又往下,卻在最後一刻停住:“南南,這個是怎麼回事?”
“黎澤……”
“告訴我,南南。”黎澤仰起頭來看他,那雙眼睛
又開始出現幽藍和赤紅的光,
看起來漂亮又無辜,
狐狸蠱惑人心的技術。
“是……五歲的時候,”明明是剛啟蒙的狐狸,哪來這麼多胡楊,南渡終於在顫抖中投了降,歎息著閉了一下眼睛,他從未跟人說過這些話,以至於表述都顯得青澀,“我畫畫用錯了一個顏料,媽媽滴蠟燭的時候手抖了一下,火苗就燒了上來。”
黎澤呼吸一顫。
啪嗒,有什麼跟著墜落下來,有些熱,但不是滾燙的蠟油,隻一秒就流轉著化開。
黎澤輕輕地吻上那個傷口,南渡感覺到瘙癢,那是新肉在鑽出生長的感覺,短短的一瞬間,多年的傷疤就變成了白皙粉嫩的皮膚。
黎澤繼續往下按在腿根:“那這個呢?”
“六歲,六歲那年……媽媽發瘋砸了家裡的東西,有一個碎瓷片飛進去了。”
黎澤俯身吻了一下。
手指繼續:“這個呢?”
“七歲……考試沒能拿滿分,抽我的時候,藤條上帶了刺。”
……
黎澤一條一條地問,每一個傷口都平等地獲得了一個吻,他的指尖落到腳踝上:“最後一個。”
“九歲……我被媽媽送到福利院,我想去追她,有輛電車撞到了我,從我的腳踝碾了過去,但是她始終沒有回過頭。”
溫熱地吻落到那道沉屙上,原本猙獰的傷口迅速地開始消退,露出雪白細瘦的骨頭,像是鑲嵌在皮肉中圓潤的玉石。
那些藏在黑暗裡的,腐爛結痂的傷口在黎澤的吻中漸漸消弭。
太陽升起,血肉愈合。
如獲新生。
“好了,”黎澤抬起頭,輕輕地說,“它們以後都不會有了。”
他注視著南渡發紅的眼眶,又仿佛透過他,望向那個在福利院門口迷茫地捂住傷口的孩子:“我們到家了。”
南渡眨了下眼睛,一滴淚順著他的臉頰落下來。
不是那種因為熱氣熏出的迷離,也不是昨晚被迫流下的生理性淚水。
那是黎澤第一次見南渡哭。
甚至對於看著監視器的354來說,這也是第一次。
無論是當初剛開始執行任務時兩句話就會領盒飯的炮灰,還是後來死狀淒慘的反派,南渡從來沒開過痛覺屏蔽,但是354從來沒見他落過眼淚。
唯獨在現在,唯獨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唯獨當黎澤的手指撫上已經愈合的傷口,溫柔且憐惜地問他疼不疼的瞬間。
南渡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疼。”他緊緊地抓著黎澤的手指,像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浮木,用力到指骨都有些泛白。
他依賴疼痛,他因為疼痛而變得強大,可那並不意味著他不會感覺到疼。
在後來那些反反複複出著任務,在傻瓜機器人一次一次將藥舉到他的麵前,手足無措地望著他的時候,又或者,在那個滂沱的雨夜,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懷裡冷下去——
南渡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
他被黎澤嵌進胸膛,下巴倚在他的肩頭,眼淚快要灼傷脊背:“好疼。”
南渡說:“黎澤,我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