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您要去闖幽冥道?!”
何璟連風度都顧不上了,西裝沒披就急匆匆往外跑:“殿下您現在在哪裡,屬下……”
“如果我回不來,於枝枝和五毛他們還要勞煩你照顧了。”
黎澤極少有這麼客氣冷靜地說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無法被扭轉的堅決,何璟急忙勸道:“為什麼,殿下如果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屬下來幫您,但幽冥道九死一生,殿下是唯一的王室血脈,斷不能有任何閃失!懇請殿下三思!”
電話那邊傳來烈烈的風聲,地氣上湧,他聽到黎澤一字一句說:“正因我是唯一的王室。”
“殿下!”何璟一驚,電話卻在此刻被掛斷了。
黎澤一襲黑衣沉沉,提著長劍站在一處深淵,原本精致剪裁的黑發變成了白絲,被長風吹得翻揚,紅眸緊緊地盯著淵下,藍眸卻溫柔了許多,低頭輕輕拂過自己的心臟。
因為護身靈玉的緣故,他能夠迅速找到南渡的位置,也能夠由此,確定另一個心臟的跳動。
它當然應該待在主人的胸膛裡安穩地跳動著。
黎澤輕輕笑了下,終於義無反顧地,跳進了那片深淵。
何璟說得對。
他是唯一的天狐。
傳說九尾天狐族開尾之時,能有一次溝通天地的能力,得見大道,逆轉陰陽。
之所以是傳說,乃是因為若要九尾全開,須踏幽冥,趟生死,就連他們的父王,當年也不過隻開至六尾而已。
但是,狐狸愛上了將死的少年。
他會將他綁在身邊,偷來時間的寶藏為他續命,好祈求他能永永遠遠,長壽平安。
黎澤落在一片荒野上。
周圍是濃稠的黑暗,惡鬼纏住他的手腳,嘶喊刺痛他的耳膜,黎澤剛剛落到地麵上,就被強大的威壓震得吐出一口血來,雪白的長尾在他的身後像巨大的扇麵般展開,黎澤將長劍置於胸前,手掌覆上重重一劃,蕩開一片血氣紛飛的長路。
他的雙眼終於徹底被染得通紅,血劍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劃響,朝著前方衝了出去。
*
“孩子。”
“醒醒,孩子。”
誰?
誰在叫他?
南渡睜開眼睛,眼前是個中年男人的臉,他戴老式的邊框眼鏡,白色的研究服上還帶著幾點血跡,見到南渡醒來,才長舒了一口氣:“沒事了,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謝謝你幫我逃走,如果你不想再回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回家。”
男人伸出手,看著實驗體小小的手掌搭在他的手指上:“好,我叫南河,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兒子了。”
“我給你取名叫渡,渡人自渡的渡。”他伸手,將小南渡抱起來,“我們回家吧。”
“等等,”南渡朝著後方揮了揮手,聲音稚氣又嚴肅,“60,過來。”
廢墟中的機械頭顱突然動了起來,
自顧自將自己移到心臟的位置,然後是手臂和大腿,四肢像是延時攝影中生長的植物,從他的身軀中迅疾地鑽出來。
“是,主人。”
60跟著他們,並隨時警戒著可能到來的危險,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充滿放射車的大地上,一個人類抱著一個實驗體,身後還跟著一個AI,像是一堵沉默而堅實的牆。
“60,”南渡坐在他的膝上,興奮地給他展示手上的全家福,“我們現在是有家的人啦!”
“爸爸說我很快要有一個妹妹了,你說妹妹是什麼樣子的,好奇怪,”南渡摸著自己的心臟,“我覺得這裡在發燙,但是並不覺得疼,這是怎麼回事呢?”
“人類在開心的時候會分泌多巴胺和內啡肽,產生生理反應。”60平靜地敘述。
“原來這個就叫開心嗎?”南渡注視著全家福中被圍在中央的自己,他的身後站著沉默的60,南渡輕輕地碰了碰,又掰過60的頭查看他的樣子,“拍照的人說你的模型太老了,還給爸爸發新款家庭機器人的廣告,他們哪裡比得上你。”
“我給你換個外殼吧60,等我找點材料,到時候給你做一個超級威風的!”
“主人,研究員C701說了,我們最近應該保持低調。”
“他不叫C701,他是我的爸爸,等我把情感模擬程序做出來了就給你裝上,”南渡抱臂道,“對啦,你也不要叫我主人了,我們現在是一家人,爸爸說親人是不分上下的,我想想……妹妹出生了要叫我哥哥,你是我六歲那年做出來的,比我小六歲,那你也叫我哥哥吧。”
“叫啊,”南渡搖晃他的手臂,“快點,叫我哥哥!快點快點!”
小機器人的耳朵和胸膛一起閃著紅光,好像快要冒煙了一樣,代碼嘩啦啦轉了幾個圈,終於開口:“哥哥。”
沙啞生硬的電流音,曲線波動得好像不是他的監測報告,“好耶!”南渡抱住他,腦袋貼在他冰冷的胸膛,“那我們就是家人了,60,爸爸說家人就是一輩子都會在一起,我們永遠不會分開嗎?”
“60會一直保護你,主……”他說到最後一個字,又在南渡的注視下改成,“哥哥。”
“哥哥。”
小機器人的聲音還無法完全模仿人類,聽起來像是剛剛學話的稚子,卻會在任何時候第一時間擋在南渡身前。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