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兒說了什麼呢,竟讓夫人這般高興?”
姨父回到正院時,趙筠也還未離去,溫和慈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趙筠忙起身朝著姨父行禮,褚峻神色溫和,很快讓外甥女起身。
趙筠起身,抬眸正想同姨父說說姨母為何這般欣悅,卻很快被姨父腰間門墜著的香囊吸引了注意力。
香囊是翠色的,一頭係著綁著的繩,一頭墜著同色的流蘇,香囊裡裡麵明顯裝著東西,圓滾滾的。
表麵的織繡看不出花樣,卻分外熟悉,讓趙筠想起了,前兩日姨母手裡執著的繡繃上的翠色布料。
“這是你姨母給姨父親手製的,覺得如何?”似察覺到外甥女的目光,褚峻將香囊撈起,郎聲笑道。
原來姨母前兩日真的是在給姨夫製香囊啊,趙筠心裡驚訝,正想說姨母製地自然好看,卻見姨父已經來到了書案前了。
趙筠眼睛一轉,抿唇笑了笑,連方才姨母說得留飯也忘了,很是機靈地福身同姨父姨母請安道彆,很快便轉身離開……
親王朝服的顏色深沉厚重,因此腰間門墜著的翠色滾圓香囊也變得格外惹眼注目。
阮秋韻無奈地將目光從外甥女離開的身影收回,起身從書案後走出,迎來到了褚峻身側,眸光在格格不入的香囊上停留了片刻,而後才緩緩地移開眸光。
“夫人所贈香囊,果真是厲害,夏日蚊蟲厲害,我在宣政殿站了許久,竟真的不曾給蚊蟲叮咬。”褚峻湊近夫人身側,貪婪地嗅著夫人的氣息,誇讚道。
香囊裡頭裝著的是白芷、丁香、金銀花等一些普通的驅蚊藥材,雖然的確是有一些驅蚊的功效,但是卻遠沒有褚峻說得這麼誇張。
阮秋韻眉眼帶笑,來到圓案旁坐下,給褚峻倒了杯茶水,輕笑道,“宣政殿是天子殿堂,想必是日日熏香驅蚊的,又怎麼可能會有蚊蟲存在。”
褚峻在夫人身側坐下,撚起了夫人倒的茶湯,聞言眉梢挑起,似笑非笑道,“如何沒有,夫人可不知,這宣政殿裡,蚊蟲可多了。”
大的小的,整日嗡嗡嗡地叫著,雖然咬人不疼不癢,卻也實在是惹人煩厭。
這話裡的意思,聽起來倒是不是指普通蚊蟲這麼簡單,阮秋韻心裡想著,有些困惑地看他。
難道是朝堂上出了什麼事?
朝堂上的確出了一些事,卻都是一些汙糟事,褚峻望著夫人的麵容,也並沒有立即說與夫人知曉,隻是斂眉一笑,說起了一些其他事,“管家送來的那些女郎,夫人看過了,覺得如何?”
想到剛剛見到的幾十個小姑娘,阮秋韻眉眼的笑意漸淡,她頓了頓,還是輕聲道,“都是很聰慧的女郎,我也都一一詢問過了,看起來,並沒有不對的地方。”
可就是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才最讓阮秋韻覺得毛骨悚然。
這個時代,父母對於還未徹底長成的孩子,是有著絕對的話語權的,父母對年幼的孩子,甚至還擁有著能夠將親身孩子隨意買賣的權利。
人牙子買賣奴仆不算違法,官牙手裡的奴仆大半是其父母賣掉的,在出手給其他人的時候,也不算違法。
可拐帶卻是違法的。
也常有一些私牙人會將從彆處拐來的孩子充當做貨物賣到其他地方,管家手裡的孩子都是從明麵是官牙人手裡買來的。
阮秋韻本來還想著,仔細詢問詢問這幾十個小姑娘,要是真的遇到被拐賣的孩子,也正好可以讓人送回去。
隻是沒想到……阮秋韻眉目顰起,聲音有些平靜,“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被父母抵身為奴仆的,還有一小部分是家道中落後,自願賣身為奴的。”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已經沒有家了的,都是些送不回去的孩子。
阮秋韻心裡有些難受,又覺得有些心驚,王府裡伺候的奴仆很多,她也大半看過名錄,大部分都是前些年戰亂時流離失所後賣身為奴的。
而她從雲鎮一直來到盛京,見到了大部分都是炊煙嫋嫋,雞犬相聞的盛世景象,也滿心地以為這樣的一個還算安穩的時代,不會有太多殘酷的事。
隻是沒想過,在暗處,在私下裡還有這麼多賣子賣女的事存在。
夫人麵容平靜,可置於圓案上不染豆蔻的指尖卻是微微蜷著,透露了些許情緒,褚峻神色不變,放下茶盞,隻在夫人話音落下後,笑著寬慰道,
“家中窮困,便常有賣兒賣女之舉,畢竟對於許多百姓而言,與其在家中坐以待斃餓死,賣了興許還是一場造化。”
他頓了頓,“如今她們進了王府,遇見了夫人,又何嘗不是一場造化呢。”
夫人待人極為溫和,平日裡雖不喜房裡有奴仆伺候,卻依舊待之寬厚有禮,對於這府裡的奴仆而言,也合該是他們感恩戴德的恩人才是。
褚峻不願夫人繼續想下去,斂眉笑道,“今日陽光明媚,我方才經過翡月湖,湖麵的荷蓮已經儘開了,我同夫人一起去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