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藝廠原本效益很差,但是隨著燎原廠在廣交會上的大放異彩,承接了戶外桌椅訂單後,效益可是節節攀升。
折疊桌椅在廣交會上的成交量是八萬套,一套是30美元,那可是240萬美元,按著國內的彙率,也是數百萬元。
更何況,隨後又追加了部分訂單,可以說木藝廠是去年燎原縣創收最高的企業之一。
——鍋爐廠因為產品問題,反倒是不如木藝廠,而且當時就說了,鍋爐廠找到合適的地方會進行搬遷,燎原縣自然不會將鍋爐廠劃歸自己的範疇。
現在居然不吭聲就要搬遷?
這可是大事兒!
張邱明縣長知道這個消息後,倒是想問個一清二楚,可是提供消息的人隻是說:“這是楊廳長他們在會議上決定的,很突然,不過因為燎原廠的確涉及發展的問題,所以也就特事特辦了。”
張邱明這是又驚又怒,“燎原廠四個分廠,不都安排的好好的,一分廠和不存在的二分廠搬遷,是早就說好的事兒,這四分廠當初可是說得好好的,要留在燎原縣的。”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你不知道嗎?燎原廠最近接待了一個外商。聽說對方看了他們的推車和帳篷後,很感興趣,定了不少貨。應該是需要擴大生產。”
木藝廠雖然是屬於燎原縣的,但是生產經營都是燎原總廠來管理,這事兒燎原廠不上報,他們怎麼可能知道?
張邱明問不出來什麼,隻能作罷。扭頭回去就找了趙明誌,問他知道嗎?
趙明誌最近大病一場。
本來說好的,將妹夫龔紅標弄到木藝廠去當副廠長,他算計的很是清楚,郭培生還有幾年就退了,那個武廣進本來就沒什麼大本事,否則原先木藝廠也不能效益差到那個程度。
其實在他心裡,郭培生都不咋樣——鍋爐廠比木藝廠強不到哪裡去,但誰讓他運氣好呢。
自己的妹夫龔紅標可是要技術有技術,又懂生產,到時候就可以提拔為木藝廠廠長。至於以後,眼見許如意越做越大,占據了先機,什麼可能沒有?
誰能想到,燎原廠根本就不搭理他們,本來還想拿著文件強硬的送過去,結果許如意一個在市縣撲騰的小工廠,居然上了內參了。
他聽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嚇傻了。
在他的生活中,彆說內參了,就連省級的官員,他都隻遠遠看過沒正麵交流過,怎麼就一下子捅破了天呢。
知道消息的那天,他一整天都渾渾噩噩,飯也沒吃,水也沒喝,就是人愣住了,跟行屍走肉一樣,等著回了家,他老婆瞧見就心裡害怕,給他使勁兒掐了人中,他才回過神來。
然後狠狠地叫了一聲疼!
他老婆這才鬆口氣:“我當你傻了呢?”
趙明誌這會兒就一個想法,後怕——許如意都上內參了,如果他那天行事再強勢點,跟她起了衝突,那他還有好嗎?
大冬天的,穿著厚毛衣,
平時隻覺得不夠暖和,如今卻是冷颼颼的。
他伸手摸了摸,才發現一整天都在出冷汗,可他自己愣是沒感覺,就這麼穿著濡濕的秋衣待了一整天。
下場自然是重感冒了。
張邱明叫他,他就發著燒紅著鼻子過去,聽到這個消息,他倒是沒有很訝異,跟張縣長說:“那個許如意什麼乾不了?她都上內參了。”
但這樣的財神要走了,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問?趙明誌的電話就直接打到了木藝廠,讓武廣進來縣裡一趟。
武廣進掛了電話也沒直接過去,而是略等了等,許如意送羅伯特兄弟去了。
傳遞消息的人口中的外商自然就是羅伯特。
許如意本來以為自己沒空,讓薛紅英陪著,這不是內參批示下來了嗎?縣裡陡然沒音了,她就帶著薛紅英一起去接待的羅伯特兄弟。
這兄弟兩個人對燎原廠十分的好奇,她帶著在紅星手推車廠轉了一圈,還讓他們試用了推車和拉車,原本羅伯特認為,嬰兒推車是很好的產品,拉車就不用了。
但試了試後,羅伯特覺得,拉車也很方便,雖然不如拖車放得多,但是體積更小,更輕便,更適合老人使用,當即定了推車和拉車。
許如意又說:“上次在秋交會不是看到了我們的帳篷和天幕嗎?我們現在找到了合適的布料,已經做出來成品了,來一起瞧瞧吧。”
於是,羅伯特又來了燎原縣,再次進行了一場大進貨,今天羅伯特返程,這樣的財神爺,許如意專門去送了送他們兄弟。
沒多久,就瞧見許如意的小車回來了,他就把事情跟許如意說了:“肯定是要問搬遷的事兒的。”
許如意就說:“我跟你去。”
趙明誌哪裡想到,許如意這麼閒,不說她天天忙得不著家嗎?怎麼叫了武廣進,她卻來了。
但這次和上次就不一樣了。
上次他是居高臨下,這次他是戰戰兢兢,明明心裡憤怒的要死,還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叫著許廠長,把人家帶到了張縣長的辦公室。
這會兒張邱明剛剛開完會,見了許如意一臉驚喜的模樣,衝著她說:“你可是忙人,很少見到。聽說又迎接了外商談了生意。”
許如意也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是,還是原先收縮拖車的美國總包銷商,認為我們的拉扯推車和帳篷天幕都不錯,過來看了看。”
說著已經進了辦公室,張縣長直接說:“坐,隨意坐。”還吩咐,“上個茶。”
這事兒本來是秘書做就可以了,結果許如意就瞧見趙明誌端著兩個茶杯上來了,給她和武廣進一人放了個,還衝著她說,“這是朋友寄給我的紅茶,非常不錯,許廠長嘗嘗。”
前幾天他倆還在辦公室裡吵了一架呢,今天居然這樣,饒是許如意知道很多人是變色龍,臉皮厚,也是第一次看到。
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倒是將趙明誌看的心裡毛毛的,趕緊出去了。
張邱明接著問:
“談的怎麼樣?”
許如意就說:“拉車和推車各要了一萬台試銷,帳篷和天幕要了三萬套。”
數量比之廣交會的成交量肯定不多,但這可是第一次拿樣,若是銷的好,肯定會大量進貨的,張邱明對許如意的能力很是認可,立刻說:“春交會恐怕我們又有大單子了。”
許如意笑笑沒有肯定答複,但張邱明知道,這是無需質疑的——一個看到收縮拖車就會想到總包銷的成熟商人,怎麼可能判斷不出來這些東西是否被需要呢。
隻是謹慎而已。
如此想,張邱明更覺得木藝廠不能搬家,自然也就問起來:“我記得去年開會,你跟我彙報說,想要將四分廠建立成戶外用品專用工廠,如今又增加了品種,那麼這麼看,木藝廠顯然地方不夠,你們的工人也不夠,縣裡討論了一下,準備將西邊的一塊地劃給你們建設新廠房。”
張邱明是個很聰明的人,上次雖然談崩了,但他沒出麵,如今見麵,他對上次派駐副廠長,還有省廳的通知公告一字不提,隻提縣裡的想法,意思明白的很,就是要揭過前麵的,同時示好。
如果許如意現在提起來,倒是顯得不那麼大方了。
武廣進真是太著急了,就算要搬,可是也不能搞的太僵,可不拒絕怎麼辦?
沒想到許如意笑笑:“這真是個好消息,縣裡什麼時候下通知,哪塊地給我們?”
如果不是確切知道通知的內容,張邱明覺得自己肯定會相信許如意的,他略微沉吟,還是先開了口:“可我怎麼聽說,你們還借用了省城的光明機械廠,用於四分廠的生產?”
他以為許如意會慌張,或者是找借口,沒想到許如意理直氣壯,居然還點了頭:“是這樣的。”
“上次我們就考察過光明機械廠,廠子設備以及工人我們都是很滿意的,不過光明廠的領導實在是不堪重用!”
這個張邱明也打聽過,畢竟那會兒燎原廠炙手可熱,縣裡也要知道,競爭對手都是誰,為什麼沒成功。
不過並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消息,如今許如意主動提及,居然是這樣的評價,讓他很意外。
而且,許如意居然一副對他無話不談的樣子,侃侃而談:“一個好好的廠子,那麼多好的設備和工人,但凡上上心,怎麼也能糊口吧。就算是經營不好,我們帶著這麼大的單子過去了,隨便想想,留下我們大家能吃飽飯吧。”
“結果這群領導,無能而短視,搞生產搞管理的本事半點沒有,隻想著怎麼鞏固自己的勢力,爭奪自己的權利範圍,並且絲毫不掩飾,嘴臉很是醜惡。”
許如意說的是光明廠,張邱明一開始還是認真聽著,但越聽越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這丫頭哪裡是說光明廠,是借著光明廠來罵他們呢。
這樁樁件件,字字句句,哪個跟他們對不上?
好好的搞生產就能有口飯吃,不就是說他們沒事找事,本來相安無事的,現在也要一拍兩散了。
說是領導無能短視,隻顧
著自己的勢力範圍,這是說的趙明誌,安插自己的妹夫趁機進木藝廠。
但偏偏,你能說什麼?你總不能替光明廠說話吧。
你甚至都不能發火,這許如意明明是個商場老手,卻偏偏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如花一般鮮豔,說起話來,笑眯眯的,如果不是是在太刺耳,你隻當她不諳世故呢。
許如意還接著往下說:“就因為這個,我們本來是很屬意光明廠的,衡量之下,認為內耗太過。要知道,我們燎原廠如今正是快速發展的時期,所有的精力都在發展,光明廠是很好,可如果我們進入,那就代表著我將用很大的精力去跟他們內耗,去爭奪廠子的話語權,何苦呢。”
“可如果我選擇紅星廠,完全沒有這個問題,收縮拖車又不是什麼有技術難度的產品,隻要能組裝就好,我乾嘛不選擇紅星廠呢。”
如果說剛剛張邱明還在心裡暗罵許如意罵人不帶臟字,對她很有看法,但這幾句,到讓這種心思少了一些。
他是個有管理能力的人,自然聽得懂,這幾句同樣是明說光明廠,暗指燎原縣,這是在解釋為什麼不合作的原因。
合理嗎?如果在情感上說,他是不接受的,畢竟效益如此好的廠子搬走,對他們的損失太大了。但是在道理上講,他在這個位置就不是個無能之輩,自然明白,這是對的,是他們先過界了。
這話說的清楚明白,又不摘人臉麵,他不得不承認,許如意是個高手。
可他有一點委屈,他們就伸手了一次,怎麼就這麼大反應呢,是不是過度了!
許如意就仿佛聊天一般接著往下說:“但是,我們看著光明廠還是眼饞,所以這次有需要,我們就跟省廳商議,是否用另一種方法合作。我們租金廠房設備和工人,每年付出足夠的租金。”
“這樣,我們就可以將光明廠徹底用起來,同時,也保障了光明廠領導和退休工人的工資。這算是兩全其美。您覺得這樣怎麼樣?”
這話也有意思。
張邱明已經可以自動翻譯許如意的意思了,他們並不是一巴掌打死,就連光明廠這樣的,有有用的地方,也會想辦法用的。
所以,燎原縣並不是沒有希望,但是要看怎麼合作了。
這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啊。
但你說拒絕嗎?如果拒絕,那就是徹底撕破臉,無能而短視,沒有人希望後來者這麼評價自己,那點委屈也就隻能忍著了。
張邱明笑笑:“的確是好辦法。不過四分廠的生產不應該是在燎原縣嗎?”
許如意就說:“是,但我們的產量太大,我看縣裡的新廠房建設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會將四分廠的部分業務放在光明廠生產,否則我們就交不上貨了。”
張邱明徹底明白許如意的意思,也知道她為什麼敢於不經過縣裡,直接跟省廳打交道搬遷了。
要是整體搬走,那肯定是需要他們同意的。
但是如果隻是業務擴張,甚至是生產不過來,要讓其他分廠幫忙生
產,這是企業內部的事情,他們管得著嗎?
隻要四分廠在那裡,就算隻留一個人看門,那就是沒搬走,根本不需要找他們走程序!
張邱明是真服了許如意了,這方方麵麵,她想罵的罵了,想解釋的解釋了,想要的好處他們還不敢不給,畢竟這樣一個許如意,還懂技術,會外文,能銷售,上了內參,前途無量,人家也沒把話說死,這不光明廠就又合作了嗎?還給他們留了那麼一點點希望。
他能說什麼!
他自己現在都想罵自己無能短視!
最後,張邱明還得站起來,主動跟許如意握手,“你們工作做的很出色,一些發展過程中的小摩擦,小意見,都是正常的,隻要妥善處理就可以。新廠房的地塊,到時候規劃局的局長會跟你聯係,代我向郭廠長問好。”
許如意笑著握著手:“好,您放心就是了,我們畢竟是燎原縣出來的,肯定對燎原縣有一份感情。”
趙明誌一直在外麵聽著,可是聽了個全程,要是原先,他肯定得說兩句,什麼許如意不厚道,指桑罵槐鬼的很。
但現在他一句話都沒有,就問了句:“那木藝廠那邊一切如常?”
張邱明走到了窗前,院子裡這會兒正忙碌,不少人來來回回,許如意和武廣進的身影夾雜其中,他不由深深歎了口氣。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
倒是進了武廣進一直忍著,進了小汽車,才忍不住說:“廠長,我是真服了,我剛剛都緊張壞了,心想要是吵起來,我怎麼才能幫上忙!”
王石頭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他們占上風了。
他作為司機,什麼事不知道啊,當然也就知道,前幾天趙明誌想要用張俊楠那幾個磨洋工的人說事兒,想要塞人的事兒。
他立刻問:“怎麼了?怎麼了?”
武廣進這會兒就一個感覺:“怎麼了?太痛快了!咱們廠長是把他們罵的狗血噴頭,臉麵無光,還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走的時候還要握握手呢。”
王石頭聽得心癢癢極了,乾脆一邊開車一邊聽武廣進說,一路上,許如意淨聽見王石頭的哈哈哈哈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