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意進來後,先打量了一眼,請帖上寫著十三家機床廠,如今這裡的確是十三個人,都是男人,歲數除了川田祥太年輕一些,三十來歲,其他的都是五十歲以上了,北原更老一些,足足有六七十歲的樣子。
瞧見她進來,對方直接站了起來,這會兒倒不是在展台上對她橫眉冷對了,而是很熱情地招呼道:“許廠長,歡迎光臨。”
許如意的位置,就在川田祥太和北原的對麵,入座後,川田祥太就跟隔壁家的大哥一樣,很是熱情地說:“許廠長去過日本,不知道對我們的食物感覺如何?有什麼忌口嗎?”
許如意笑笑說:“我不挑食,不過我這人心裡有事吃不進飯去,不如我們先聊再吃,省的吃到一半,話都說不下去,那可怎麼辦?”
有了前麵的事情打底,在場誰不知道許如意根本就不好惹,否則哪個廠長能夠在川田祥太和卡索爭吵的時候,突然冒出來懸賞一百萬啊。
正常的人不會想著都是同行,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是要爭市場,也要隱晦一些嗎?
譬如這件事結束後,去報紙上電視上再發布,也不至於如此失禮。許如意卻是不管不顧,時機的確好,但真的不夠禮貌。
所以,她的提議對方都沒驚訝,至於川田祥太,他顯然是對許如意不怎麼順眼的,不過因為今天要談事,居然老老實實給他倒茶:“這也好,那我們就開門見山吧。許廠長,我知道過去我們可能有一些小摩擦,但都已經過去了,你們既然已經研製出了16位微控製器,就等於已經拿到了入門券,我們是在同一水平線上競爭的對手,但並不僅僅如此。”
他將小小的茶杯推到了許如意的麵前。
許如意倒是自在,他又不可能毒殺,所以居然還悠閒地捏起茶杯品了品,然後點點頭,意思是挺不錯。
川田祥太雖然年輕,但他論身份
是他們曾經的領頭人,論身家也是日本機床做的最好的長崎的社長,許如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即便知道今天要好好談,可不少人看著也心裡不舒服,乾脆低了頭,一個個不看她。
張元倒是一直緊繃坐著,生怕他們出手,準備時時刻刻打架——他可是廠籃球隊的,打這群倭瓜那是不怕的。
許如意沒表態,川田祥太接著說:“很多時候,同行也是朋友,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就是賺取更多利潤。我知道你們剛剛進入市場,未曾有過成交,沒有信任做背書,不得已低價搶占市場。”
“但剛剛結束的會展,已經讓你們打開了市場,我想為了彼此的利益,我們需要恢複正常而有序的競爭,這對彼此都有益不是嗎?⒇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許如意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讓我提高定價,到你們的價格?”
自然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沒等川田祥太表態,許如意就說道:“我很理解。畢竟,商場上哪裡有永遠的對立,更不可能有永遠的合作。商人嗎,為的不都是利潤嗎?!”
這話讓眾多日本人聽著還算順耳一些,當然,也有人心中暗自納罕,他們還以為許如意不太好打交道,沒想到很是上道嗎?
不過,大家也覺得沒有什麼不正常的,誰不追逐利益?夏國成本是低,但是,可以拿到更高利潤為什麼不要呢。
川田祥太也點頭:“話是如此。”
哪裡想到,許如意立刻反問:“可是,這個價格,我也有利潤啊,而且,我的利潤還挺高的,我很滿意。不提價,我很舒服,你們難受。提價,我看著利潤多了,可市場卻少了,你們卻舒服了,我憑什麼?”
場麵一下子靜了下來。
川田祥太隻覺得自己的火騰地一下就著起來了,他發現了,他和許如意相克,但凡看到她,自己不是名聲受損,就是市場受損,甚至人身受損,她怎麼能這麼討厭?
要不是北原在那裡,要不是燎原廠的價格真的低到他們無法競爭,偏偏質量又好到他們無法替代,怎麼可能在這裡受這個委屈?
川田祥太是深呼吸了一口才接著說:“許廠長,你猜這麼多國家都有機床廠,為什麼沒有一個價格低到你們的位置呢?”
許如意點頭:“川田社長,你在說什麼?你們日本的機床不就是憑借著便宜打入了美國市場嗎?這才幾年,你們就忘了嗎?現在居然來指責我們?這太荒謬了吧。我知道你們請我來是因為價格競爭不過,希望我做出妥協。我以為起碼是讓人心動的條件,原來竟然隻是指責?”
許如意站了起來:“沒有誠意,就不用談了吧。或者,”她看向了一直沒說話的北原,“你根本沒有談條件的身份,那就讓開,讓能談來跟我談。”
這話可是太不客氣,川田祥太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直緊繃著的張元也跟著站了起來,想要擋在許如意跟前。
被許如意直接攔住了,許如意就大大方方地站在川田祥太的麵前,盯著他:“你早就想動手了吧,畢竟,當初那個可以隨意替換
展位,可以隨便找個合資廠搶生意的小廠子,如今將你擠兌的隻能掙個零頭。”
“其實展台的地方是可以選擇的,我可以在你的左邊,右邊,斜對角,但是,我故意在你的對麵。川田先生,你彆忘了,你或者長崎機床公司,還欠我和燎原廠一個道歉,已經兩年了。”
川田祥太也想過,為什麼日本這麼多機床廠,美國也有口碑不錯的機床廠,燎原廠就針對他們,他還以為是因為長崎是日本機床行業的代表。
他是真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那件早就被遺忘的小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許如意,他覺得自己很瘋了,這個女人比他還瘋!就為這?!他們損失了上億美元的收入!
古田鐵工所都有近億元的成交量!
他哪裡還下得去手?他站在原地,讓北原直接嗬斥了一聲:“川田社長,請你先坐下。”這就是台階了,他坐了下去,等於認慫了。
許如意這才看向了北原,果然取代川田祥太的人,就是比他有點意思,北原才叫開門見山:“許廠長,我想你誤會了,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們平白無故漲價,事實上,我們有個策劃,結成亞洲機床聯盟,在這個聯盟中,我們將會對成員公司提供有償技術轉讓,包括一部分五軸機床相關技術。”
這話一出,張元都驚了,北原他們很滿意張元的表情,畢竟這是夏國夢寐以求的技術。
就算是他們現在拿出了16位微控製器,但是多軸聯動絕對不是輕易能夠解決的。日本這麼多年數控技術的領先,可不是說說的。
北原他們忍不住地去看許如意的表情,果不其然,這個剛剛還有些激動的廠長,現在卻安靜了下來,她的手在不停地輕輕擊打著桌麵,就像是在思考。
而這個提議顯然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許如意立刻問:“什麼樣的技術,價格提到什麼程度?”
北原立刻說道:“我們希望價格能夠和我們持平,這樣公平競爭。至於技術,這是目錄。”他推過來了一份文件。
許如意低頭看了看,果真是好東西,她仿佛很驚訝一樣,一頁一頁往下翻去,看起來急匆匆又戀戀不舍,充滿著熱切和謹慎,這表情讓北原他們很是滿意。
當然,翻到了最後,許如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這是禁運條例中嚴格禁止的,你們怎麼可能轉讓給我們?”
北原笑著說:“你們短短時間已經有了如此進步,你們自己做出來也不突兀,又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所以需要保密。”
許如意點點頭:“我需要考慮一下。但是有一條是必須的,長崎需要跟我們道歉。”
如果許如意不加這條,北原覺得她應下的太簡單,可她加了這條,則真實很多,即便川田祥太臉臭的要命,北原哈哈一笑,竟是答應了:“做錯事一定要道歉。這是應該的。”
至於許如意可不可能不同意,北原有自信,這顆胡蘿卜吊著,燎原廠不會不答應,就算燎原廠不答應,他們也有辦法讓夏國答應——燎原廠不就是個國企嗎?他們上麵的單位可
很多。
唯一可惜的是,他調查過許如意這個人,她幾乎是燎原廠的靈魂,卻拿著在他看來少得可憐的工資和獎金,本來他希望通過賄賂這個人來達到這個目的,但是多方調查,這個人並不吃這套,她似乎是個極端愛國主義者。
無奈之下,隻能用這種辦法逼他們就範,縱然合作有多種方式他們根本不會吃虧,他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大家都沒有吃飯的意思,談完了略動了動筷子,就結束了,北原他們很謹慎,那份目錄也沒有讓他們拿走。
等著回去沒人的時候,張元才說:“廠長,這些我們不都已經……”他不敢說全,怕隔牆有耳。
許如意知道他要說什麼,這些他們技術他們已經有了巨大突破,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轉讓,不過如果美國人知道日本的打算,恐怕不會輕饒他們。
——上輩子,日本就犯過這樣的事情,他們以為美國對此不會有什麼大舉動,畢竟不是核心技術,但實際上懲罰遠遠超過他們的想象。
晚上大家去聽得教授的課,許如意回來沒多久,就聽見了走廊裡傳來了激動的討論聲,顯然受益匪淺。
許如意就開了門問問他們:“怎麼樣?”
結果就看見了一張張因為高興而紅撲撲地臉龐:“廠長,我們今天跟進去,還挺害怕的呢,以為安迪教授發現我們會把我們攆走?”
“就是啊,我們可是夏國人,我總覺得,無論是美國同行還是日本同行,都對我們不太友好。所以坐的時候,我們還專門挑著最後麵,就怕打擾彆人。哪裡想到,這種階梯教室最後麵可顯眼呢,安迪教授一進來就看到我們了,還問我們是不是來自於夏國的朋友?”
許如意就問:“然後呢?”
“我們本來是挺擔心的,沒想到,他直接讓我們往前坐,這樣聽得更清楚,還問我們交流有困難嗎?可以說慢一點。小王就說沒有問題,可以直接交流,結果安迪教授可驚訝呢,問我們的英語是跟誰學的,怎麼會這麼流利?”
“然後!”她一下子激動起來,“安迪老師居然還提問我們了,小王答的可好呢,安迪老師說他很棒!”
許如意也高興,其實這種課程聽一聽提升並不大,不過讓大家開拓眼界,反正都出來了嗎?“那真好,然後呢。”
“小王你說。”
小王是位年輕的小姑娘去年剛畢業分配到燎原機床廠的,雖然靦腆但說話卻很大方,“等著下課我就大著膽子問了問課堂上沒聽懂的地方,沒想到安迪老師真的解答了,而且還給了我一個聯係方式,說是如果我以後還有問題,可以聯係他。”
小王很是困惑:“他怎麼跟我見到的貝爾他們,一點都不像呢?他是真心嗎?我可以聯係嗎?”
許如意直接說:“哪裡沒有好人?他與我們沒有任何競爭關係,我們與他也沒有利益關係,他是一名負責任的好老師而已。當然可以聯係,不過我們廠子裡的東西不可以說的不能透露。”
這可太好了!小王立刻說
道:“我明白了!”
許如意就招呼大家:“行了,把你們看著不錯需要的書籍名單列一張表出來,協商推薦理由,我會留給齊豐,到時候讓他幫我們寄回來。明天我們就回家!”
雖然出來才幾天,而且住的也舒服夥食也好,但是回家兩個字,還是讓大家興奮起來,立刻所有人都應了:“好!”
等著第二天,退了酒店,燎原廠一行四十餘人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航程。
路上的時候,張超男小聲問:“廠長,你說我們這次成交額可是新紀錄,會不會有什麼迎接?”
其實許如意給甘部長報喜的時候,甘部長就說了:“你們是大功臣,我們一定好好迎接你們。”不過許如意也想不出來怎麼迎接,他們每次從廣交會回去,省廳都會招來鑼鼓隊,敲鑼打鼓戴上大紅花,迎接他們回家。
可是,在國際機場是不是有點太過招搖了。
許如意就說:“大概是有記者采訪拍照吧,下去的時候整理一下。”
但許如意沒想到的是,等著飛機落地,她看到了什麼?!
這一天風特彆大,舷窗外,她看到了站在最前麵的甘裕林甘部長,看到了老領導陸時章,看到了張維,還瞧見了張維身後的秧歌鑼鼓團,當然,還有很多鏡頭,那是記者們在等他們下飛機。
隨著艙門的打開,大家都有些不敢往下走了,許如意被推到了最前麵,她隻是剛剛露臉,就聽見了張維喊了一聲:“奏樂!”
似乎一下子,機場就熱鬨起來,鑼鼓喧天,秧歌開扭,當然,還有她剛剛沒注意到的拉起的條幅——熱烈慶祝燎原機床廠打破技術壁壘,機床銷量全球領先!
仿佛在這一刻,照相機和攝像機都運轉開來,許如意隻聽見哢嚓哢嚓的聲音,那是在拍下他們凱旋的記錄!
許如意往下走,甘部長他們也迎了過來,甘部長隻有一句話:“許廠長,你給我們爭光了!”
陸時章倒是簡單,“做得好!”
至於張維,許如意直接問:“張廳長,我怎麼覺得這秧歌隊眼熟啊。”
張維笑的合不攏嘴:“那當然,是咱們南河的秧歌隊。你不是跟我說嗎?我們應該有自信。我想,這是國際機場又怎樣?我們的燎原廠就是這麼優秀,就值得這麼慶祝,我就帶來了!許廠長,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