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 晉江首發(1 / 2)

她坐在這裡,在等一個人,身上穿著從未穿過的鮮紅衣裙,臉上戴著從未戴過的紅色麵紗,隻露一雙極美極清的烏黑眼睛在外,遙遙望著麵前的仙山樓閣,璿霄丹闕。

此時的山頂寒風料峭,赤金雲霞自天際蔓延舒卷,豔麗奪目。

葉挽秋有些發呆地望著這熟悉的場景,心裡默數還有多久才能等到那夢中一定會來的人。

一般來講,等那人出現以後不多久,她也就該醒了。

這是種很特彆的體驗。

她明知道自己在夢裡,意識也是清醒的。但若是不等到那個一定會出現的人,她卻是怎麼都無法主動醒過來,除非身旁有人把她叫醒。

爺爺總說,仙神是不會平白無故做夢的,所夢皆是未來預兆或過往心魘。

葉挽秋對此有些將信將疑,時常覺得是不是爺爺年紀大了開始老糊塗,又終日酷愛喝酒得醉醺醺,所以才一時間記錯了東西。

正想著,那人已經來了,也仍舊如往常般從身後朝她喊一句:“你是師父從前收的徒弟麼?”

葉挽秋回頭,意料之中地看不清那小少年的真實模樣,隻知道他同自己一樣,都穿著身鮮紅豔烈的衣裳,聲音清冷似冰珠落玉盞,悅耳空靈,不帶煙火氣。

“我好像沒見過你。”他繼續說。

其實我也沒見過你來著。這夢到處霧蒙蒙的,什麼也看不清。

葉挽秋想著,卻自動開口答到:“並非你所想那樣,我隻是在這裡等人。”

話音剛落,頭頂爛漫天光驟然收旋明滅,像是在轉瞬間便已經溜過了許多個日夜。

紅衣小少年渾然不察,又問:“那你等到了嗎?”

葉挽秋搖搖頭。

因為她根本沒在等什麼人,隻是這個夢慣愛讓她這麼回答而已。

“有也沒有。畢竟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為什麼?”小少年似有不解,“上次你不是說你等的是你很重要的人,為什麼會不記得你?”

“世事如此。”

“什麼叫世事如此?”

問得好,她也想知道。

但她已經再次自動開口回答:“意思是,萬般故念終做舊,縱使相逢應不識。”

這話讓對方有點不高興了。

葉挽秋知道,他應該是想反駁自己的話。但耳邊一陣突如其來帶著她名字的大吼聲,已經將她從幻夢中驟然驚醒。

剛一睜眼,一團毛絨絨的東西便湊到她鼻尖前,帶著香甜的糕點味和屋外花草氣息。

毛絨團子趴在葉挽秋身上,一雙青綠色的圓溜溜眼睛望著她,兩隻小爪子抓著她的發絲晃個不停:“帝女姐姐!帝女姐姐快起來,一會兒大家就要出發了,留冬讓我問你有什麼想要他從外麵帶回來的。”

“這麼快?”葉挽秋眨眨眼,起身將床邊紗幔掀開一邊。

此時屋內已是天光大亮,簷外樹影婆娑,將金燦日光揉散成遍地灼目的碎金。

幾隻玩偶娃娃模樣的掃晴娘正忙碌著從窗戶飛進飛出,給花瓶放進新摘來的鮮花。

木施上掛著套繡紋密集的白色衣裙,是葉挽秋今日要穿的。

掃晴娘們放完花後,又用剛采來的朝霞光輝輕盈而仔細地染在衣服上。

流光勾繪出道道赤濃,將裙擺與衣袖上的楓葉塗成火一般的焰紅。

“是帝女姐姐你睡過頭了才是。”毛絨團子跳下地,變作一個長有狸貓耳朵與尾巴的可愛小女孩。

她湊到鏡子前,伸手摸了摸自己因為法術不夠而無法收起的耳朵和尾巴,不由得滿臉悲傷:“怎麼還是這個老樣子。什麼時候我也能和留冬他們一樣去外麵玩啊……”

“當然是等小陶你能完全化作人形的時候。這是咱們百花深的規矩。”葉挽秋拍了拍她的頭,指尖一點白金神力飄落在少女頭頂,立刻幫她將所有與人有異的紕漏都仔細藏好。

小陶驚喜地搓了搓自己的頭和臉,又問:“可是帝女姐姐你和我們又不一樣,為什麼你也不能出百花深?”

“因為我得等到三百年滿才能出去。”葉挽秋換上那套被霞光染就的衣裳,坐在梳妝台前隨意打個響指。

各種形狀的白色紙偶們立刻從沉睡中醒來,呼啦啦飛了滿屋,開始為她仔細梳妝打扮。

沉香木盒裝著各種靈玉珠翠,有些難打開。

幾隻人形紙偶嘰嘰喳喳交談一會兒,旋即拆下自己身上的紙條當做拔河的繩子,拴著木盒緩緩打開。還有兩隻蝴蝶和花朵形狀的紙偶則站在鏡子上,負責為同伴們加油助威。

好不容易打開了首飾盒,紙偶們又靈活地爬進去,努力搬出裡麵的發簪與發夾,一枚一枚抬著飛到葉挽秋麵前比劃幾下。

她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搖搖頭:“換一個。”

後麵的紙偶立刻抬著另外的發飾飛上來,嘴裡一陣嗚嗚哇哇,好像在問這個喜不喜歡。

她點點頭:“還行,就這個吧。”紙偶們很快分工合作著幫她編發梳頭。

鏡中少女生得副格外漂亮的明豔美人長相,肌膚不加任何粉飾便非常瑩潤白皙。

一雙翦水杏眼靈動又清澈,不管看向誰都像是含著抹俏麗的淡淡笑意在眼底,又透又亮。

長睫烏黑卷密,眉如遠山溫婉素青。

小陶搓著自己的臉,又墊腳看看葉挽秋在鏡中的模樣,頓時有點泄氣:“為什麼我就不能像姐姐這樣,生來就有人形,還能這麼漂亮。”

“那我不也和你們一樣,根本出不了百花深嗎?”

“可是帝女姐姐的三百年期限馬上就要到了,過不了多久就能和留冬他們一起出去玩。”

她看似越說越難過,葉挽秋卻是已經聽出了她心裡藏不住的小心思:“所以,你想讓他們從外麵給你帶點什麼?我去跟留冬說。”

“好誒——!”小陶立刻眉開眼笑地跳起來,差點將頭頂那隻正負責扛發帶的紙偶撞飛出去。

她三兩下鑽進葉挽秋懷裡坐好,開始樂滋滋數著自己要吃的各種好吃的,還有外麵時興花樣的小裙子。

葉挽秋連忙打住:“停停,挑重點的說。不然留冬一聽就知道是你想要的,肯不肯答應就不一定了。”

“才不會呢!”小陶眼睛滴溜溜轉了轉,扯開一個可愛鬼臉,“誰不知道留冬最喜歡帝女姐姐了。就算姐姐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一定會給姐姐想辦法找回來。”

正說著,門口傳來小花精敲門的聲音:“帝女姐姐,他們在霧水岸邊等你呢。”

“就來。”

葉挽秋隨口應著,小陶已經先去開門。方才敲門的小花精又重新抬起細軟的身體,纏回房梁上閉目休憩。

她起身走向屋外,幾隻花蝶形狀的白色紙偶便乖乖巧巧掛在她肩膀處。

昨夜大雨,門廊處的花朵經過一夜風吹雨打已經化作遍地殘紅,隻留幾點零星豔色掛在枝頭搖搖欲墜。

她走出去時,順手輕輕撥了下那些垂萎的花葉。

白金靈力沾上枝條的瞬間,被風雨摧殘得不成樣子的植物立刻恢複了生機,花朵綻開得飽滿又鮮豔。

幾隻紙偶追逐著還沒散儘的點點白金,張口將它們急急吞下去。那是唯一能夠維持它們生機的給養來源。

百花深地如其名,位於群山至深至高之處。山邊終日雲霞霧靄,繚繞不儘,遍地是數不清的奇花異草。無數種顏色交織成讓人眼花繚亂的萬千斑斕,是萬山之間絕無僅有的一顆瑰豔明珠。

山中總是此花開敗彼花開,從來沒有色彩單調的一日。

此時正是破曉不久,林中薄霧卷夾著昨夜被大雨打落的無數花葉,靜靜流淌在岩石小路上。

在這條花與煙鋪就的道路儘頭,葉挽秋看到了正等在霧水岸邊的幾個熟悉身影,以及百花深從古至今的撐船人,河伯。

河伯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生病而壞了嗓子,一直不會說話。見葉挽秋來,他很快摘掉鬥笠朝她深深行禮,表情謙敬。

正坐船頭發呆的黃衫少年從水麵見了河伯行禮的動作,立刻抬頭望向葉挽秋走來的方向:“阿姐!”

他連忙跳下船,幾步來到葉挽秋麵前,一張年輕俊俏的臉上滿是笑意:“阿姐來遲了,我們都等好久。是因為昨夜風雨大,早上貪睡?”

“也還好。”主要是因為那個夢,醒不醒過來不由她自己控製。

“你們這次去霧水對岸的人間城鎮辦事,記得萬事小心。尤其是蓁蓁。”

葉挽秋邊說邊著意看了看正笑嘻嘻望著她的小姑娘:“你剛學會化形術不久,離開百花深的保護,有可能會在人間氣運的影響下再次現出原形。留冬你記得多照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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