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願 晉江首發(2 / 2)

她說,望三太子平和安泰。今天爺爺帶我們去放天燈了,我從來沒見過天燈,它們飛起來可好看了……

哪吒愣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隻本能地警惕起了這個陌生的聲音。

然而緊接著,他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外力直接拉進了完全陌生的場景中,從原本的戈壁荒川一腳踏入了潮霧湧動,萬花似錦的瑰麗仙境裡。

這很不正常,畢竟蓮花化身本該是不會被任何幻境所迷惑的。

可他現在卻被包圍在這片分不清是記憶還是假象的奇怪場景中,不僅分辨不出虛實,連那種一直積壓在自己精神上的崩潰與痛苦也在逐漸消退,甚至隱沒於無。

就像是回到了最安全舒適的地方,一切負擔與煎熬都煙消雲散,隻剩真正意義上的重獲新生,自由自在。

但這份突如其來的鬆快並沒有讓他感到欣喜,反而越發疑心。

他皺著眉尖望向周圍,發現視野高度很是有些不對。

太矮了。

他低下頭,原本簡單利落的高馬尾不知何時變作了滿頭精細盤發,還多了許多累贅的頭飾搖晃閃爍。

甚至連自己的衣裳,也不再是那件繡著焰紋與蓮花的朱紅戰衣,而是變做了一件染著紅楓紋樣的潔白長裙。

那樣嬌俏精致的裁剪與款式,一看就是貴家女兒才會穿的。

呆愣片刻,哪吒忽然意識到,他此刻正莫名其妙被困在一個女孩的身軀裡,透過她的雙眼在看世界。

這裡似乎是正在進行著什麼活動,外麵到處都是捧著各式燈籠的妖怪精靈,旁邊還有一隻正趴在蒸籠旁準備偷吃的狐妖幼崽。

眼看那隻狐妖眼巴巴地就要將手伸進蒸籠裡偷食,身體的主人忽然動了動,一把捏住狐妖的耳朵:“你又偷偷跑出來亂吃東西!”

“嗚嗚嗚嗚嗚,阿姐!”被揪住耳朵的小狐妖淚眼汪汪地看著麵前比他還矮一些的小女孩,“這個很香的,就讓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二姐說了,你前兩天和小石頭他們賭氣打架,還抓花了淳兒的臉,要罰你一個月不許吃烤雞。”小女孩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對方。

這種明明沒有自己說話,卻能聽到有一個陌生女童音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的感覺真是怪異極了。

哪吒試著想要將自己的靈識抽離出去,卻沒想到竟然無法做到。

但很顯然,這段不知如何將自己卷進來的記憶顯然和剛才那縷祈願有關。

因為剛才哪吒聽到的聲音就是她的。

“可是是淳兒他們先惹我的!”小狐狸不服氣地辯解著,卻又在被問到是怎麼惹到她時,突然噤聲紅了紅臉,眼光迅速掃過對麵的女孩,支支吾吾地說,“反正就是他們不對……”

“所以他們也被罰了一個月不許吃蜂蜜。”女孩並不退讓地說到,“馬上就要到放天燈的時候了,跟我一起去山頂吧,大家都在等著咱們了。”

“可……阿姐……”小狐狸著急又渴望地看著一旁的蒸籠,“我真的好想吃這個,阿姐,阿姐,好阿姐……”

一開始,小女孩還麵不改色地望著他,任由他撒嬌耍賴也不動搖。

可後來見他可憐得幾乎快要掉眼淚的模樣,又忍不住抿抿唇,被對方趁機抱住手臂聲淚俱下:“阿姐我知道錯了,可是我不能沒有烤雞!二姐都讓我吃了十七八天的素菜和豆腐了,再沒有雞腿,我就要餓死了,阿姐——!”

小女孩被他晃得東倒西歪,連懷裡抱著的紅蓮天燈都差點脫手掉下地,於是隻能妥協道:“就一隻……”

聽到這話後,小狐狸立刻眉開眼笑地歡呼起來:“太好了!我就知道阿姐最疼我了!”

“好了好了,拿著就快吃,我們快趕不上了!”

說著,小女孩迅速拉起正在努力啃肉的小狐狸,沿著山路一路朝頂上跑去,手腕間的鈴鐺跳躍著,在沿途灑下一地脆響。

哪吒望著周圍清晰漂亮的花海與樹林,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

按照女媧始祖與太乙的說法,唯有用人類至純至淨的祈願,才能緩解蓮花身給他帶來的精神折磨。

可那也僅僅隻是緩解。

就像當初殷素知的無數祈願,純淨無求至此,也隻能將這種折磨減緩到一個對哪吒來說,會相對容易忍受的狀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全都憑空消失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

沒等他多想,女孩已經帶著他的靈識穿過麵前的河流木橋,青綠森林,一路來到山頂視野最好的地方。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被黑暗所籠罩,潮濕而厚重雲霧盤踞在山崖之下,隔絕了所有的月華星輝。

女孩捧著手裡的紅蓮燈,用蠟燭將裡麵的燭塊點燃,看著它緩緩升上天空,和其他無數盞從各地漂浮而起的明亮天燈一起越飛越高,像是放生了一整片浩瀚星空,將整個山頂都照亮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哪吒才終於明白自己一開始聽到的那些話究竟是指什麼。

可是,彆說是什麼至純至淨的祈願,這根本連個願望都算不上,為什麼自己還是聽到了?

甚至,比任何人的祈願都要管用。

收回看著頭頂那片燦爛燈海的視線,哪吒皺著眉尖想要再次嘗試脫離這具陌生的身軀。

而畫麵進行到這裡,也終於像是支撐不住似的,開始逐漸褪色,破裂。

等哪吒醒來時,一切又恢複了原樣。他仍舊在舊墟之外的荒漠裡,從未去過什麼燈海漫天的山頂,似乎那些都隻是一場夢境而已。

可當他抬起手時,卻看到那絲閃爍著微弱虹光的祈願竟然真的浮遊在掌心間,安靜又乖巧的模樣。

從天黑到天亮,再從天亮到天黑。

那絲看起來脆弱無比的祈願在哪吒手上堅持了整整十天才消散,隨之而來的便是那種無比熟悉的,折磨了他數千年的沉重痛苦。

他闔上眼睫,不知道該不該期待下一次祈願的到來,或者是希望它永遠不要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