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山間而來,帶著清晰的百花與草木清香吹過葉挽秋身旁。
她停著腳步凝神去聽。然而那聲音又很快消失得乾乾淨淨,先前一切都仿佛隻是錯覺。
眼見華宸殿內燈火未滅,葉挽秋開始有點擔心是不是哪吒真的出什麼事了,於是走過去輕輕喊一句:“三太子,你沒事吧?”
良久,屋內沒有傳來任何回應,隻是先前還亮著的燈火忽然熄滅了。
這是已經睡下了?
葉挽秋不太放心,接著叫了他兩聲,又提燈在外麵安靜等了片刻,確認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後才轉身離開。
眼見門外那抹亮色逐漸遠去,哪吒終於稍微鬆下戒備,幾乎是顫抖著喘出一口氣,卻仍舊死咬著嘴唇不肯漏出半點聲響,整個人狼狽不堪地蜷縮在床上,手下那塊被褥與床頭懸掛著的紗簾皆被撕扯得破爛。
時間不對。
他僵硬著身體忍受這陣突然發作的烈症,極為艱難才能擠出一點神智,回想起上次葉挽秋祈願送來的時候是在七天前,按理說不應該發作才對。
旋即,哪吒又想起自己在槐山動用淨念蓮火的事,大概猜到應該是傷及了自己的本源靈識還沒完全恢複,所以才壓製不住這具蓮花身帶來的烈症。
以往有葉挽秋的祈願作為唯一撫慰,這樣的慘烈折磨,他已經三百年未曾體會過。如今再次失控,卻似乎比以前更難忍受。
閉上眼睛,這周身如火燒焚心,如刀割淩遲的痛苦總讓他想起數千年前的東海之畔:
鋪天蓋地的黑色暴雨。
東海龍王狂怒地吼叫。
滔天泛濫的冰冷海水。
抓住百姓痛快飲血啖肉的海妖。
暴跳如雷朝他訓斥的父親。
朝他刀劍相向的陳塘關平民。
躲在士兵身後滿臉驚恐的孩子。
最後全都變成一把橫在他頸項間,寒光冷冽的寶劍……
現在什麼時辰了?
哪吒睜開眼睛,一雙鳳眼漆黑無神地盯著旁邊的屏風,緊抓著被褥的手背上暴出了一道道青筋,原本冷淡精致的眉眼逐漸染上猙獰神色,似是已經快忍到極限。
所有被他咬碎了咽下去的慘叫都化作淬火的尖利刀片,一點點將他從內拆解點燃。恍惚間,他都懷疑如果自己此時張嘴,那吐出來的也許不是聲音,而是無數滾燙的鮮血。
不。
不會。
他早就已經不是血肉之軀,再也不會流血了。損耗本源靈識燃起淨念蓮火是他自己做的選擇,哪怕知道會有此時慘狀,哪怕再給他一千次重選機會,他還是會那麼做。
既然是自己執意選擇,那就沒什麼熬不過去的。
哪吒有些混亂地想著,又伸手喚出太子令,竭力掩蓋著聲音裡的虛弱開口:“蕭其明。”
“元帥?”
“槐山,冥府陰差來過了麼?”
蕭其明試著理解了一下哪吒這句短促得有點意味不明的話,回答:“元帥是想問那些被當做祭品的人類魂靈嗎?請元帥放心,他們已經全部被冥府帶回,槐山周邊的其他城鎮也安然無恙。”
“……那就好。”
“可是元帥,您幾日前在槐山忽然失蹤,引得神界上下震動。後來還是青靈玉微長陽帝君親自來麵見天帝,說是您在百花深養傷,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