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再說。”
哪吒打斷他尚未說完的話,本就不穩的神力伴隨著太子令迅速消弭開,華宸殿內再次一片死寂。
他掙紮著爬起來,歪斜的蓮花發冠掉落在一旁,滿頭黑發淩亂披散滑過肩膀,毫無生氣的臉色已經慘白到相當嚇人的地步。
調息以控製烈症折磨的效果並不理想。就像一直依賴外源藥力來鎮痛的腐潰舊傷,當失去了最有用的壓製,那反撲而來的痛苦將是越演越烈。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接受葉挽秋的祈願。
由她帶來的虛假平靜不過短短三百年,就讓原本早該習慣的烈症變得這樣不可忍受。
那往後……
哪吒煩躁地閉上眼睛,停下調息的動作,準備趁自己還勉強算有行動能力的時候先離開這裡,回到神界去。
他需要一個能讓他信得過且毫無防備的地方,讓他能慢慢熬過這次折磨。因此要麼是自己的三鳳宮,要麼是太乙所在的乾虛宮,隻有這兩個選擇,必須儘快。
否則等更嚴重的時候,他隻會變得神誌不清,狼狽脆弱到極點。
這是他唯一的弱點與痛處,最不願讓他人知曉。而百花深上上下下各族生靈眾多,太容易露出破綻。
想到這裡,哪吒咬牙強撐著走出華宸殿,一路艱難來到外麵廊庭,迎麵撞上滿懷冷風。
夜深了,到處都安靜著,月光洗練如銀紗覆蓋,將整個重時宮映照得素淨朦朧。
他幾乎是跌下台階,鋪天蓋地的折磨劇痛擠壓了所有理智與知覺。
月光被片片浮雲遮掩。
哪吒顫抖著伸手抓上一旁的深色立柱,指甲在表麵刮出道道白痕,終於在緩緩沉落而下的黑暗裡鬆開口,卻因為已經痛到極致,竟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身後廊庭裡依稀有腳步聲傳來,他來不及去掩蓋自己的慘狀,隻感覺有一隻手忽然搭在他僵硬無比的肩膀上,聲音焦急:“三太子?”
一種無關自身意誌的,完全隻來源於這副蓮花身軀體本能的輕盈愉悅感,立刻從被那隻手觸碰到的地方徐徐蔓延開。像是有清涼的泉水溫柔流淌下來,將所有焚燒著他的火焰都熄滅下去。
哪吒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栗著,沒有抬頭去看,也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直到察覺出那人一邊努力試著將他扶起來,一邊抬頭想要叫來其他人。他忽然猛地反手掐住她的脖頸,將她所有話語都扼碎在咽喉裡。
葉挽秋完全呼吸不上來,隻能被迫瞪大眼睛看著麵前滿臉凶戾,麵色慘白欲死的少年,好像看見了一個即將發狂的豔鬼。
那張原本清冷美麗的臉上爬滿了扭曲到接近恐怖的神情。被無意識催發出的殺神瞳冷燦金黃,正一眨不眨盯著她,冰冷無溫的氣息近距離撲灑在臉上,讓她想起幼時被毒蛇盯上的致命驚悚感。
她驚恐到連反抗都忘記,耳邊是哪吒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警告:“不準叫其他人過來。”
他這是怎麼了?
葉挽秋茫然一瞬,然後迅速穩定心神。
她按下想要反抗的求生本能避免進一步刺激對方,隻順從著艱難點點頭,這才終於感受到脖頸上桎梏著的力量逐漸鬆懈開。
還沒等她趕緊朝旁邊挪開點安全距離,哪吒像是再也堅持不住,忽然身形一垮,直接栽倒在她懷裡,口中時不時溢出幾句輕啞呢喃。
“你說什麼?”葉挽秋小心翼翼調整姿勢,低下頭,將耳朵貼近他的嘴唇,終於聽清了他在說的話。
好痛。
他一直在重複。
陳塘關的雨還在下,曆經數千年也依舊沒有放過他。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