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水城不是很願意,這件事對她沒好處。
蘇儷也做好了打算,她說:“虞倦年紀還小,不怕耽誤這幾年。作為補償,虞家和周家的合作還可以繼續,到時候我會給虞倦介紹更合適的對象。真是可憐,他也算是被我們家耽誤了。”
回國之後,周知明顯還對那件事耿耿於懷,一心一意想要找回麵子來。
蘇儷看起來很慣著孩子,實際上隻是一種錯覺,她給周知的行為舉止畫了一個圈,在圈裡想怎麼做都行,但真正決定他要走哪條路的人是蘇儷。
路水城明顯開始考慮值不值得了。
對蘇儷而言,提出的這些條件不值一提,但她知道虞家會動心。
*
又一次,孫七佰過來送物資的時候,特意和虞倦說,前幾天大門的監控不小心壞了,今天才修好,讓虞倦不用擔心有外人忽然闖入的危險。
虞倦不明所以,這話聽起來像是提醒。但他做事一貫很謹慎,即使察覺到攝像頭可能有問題,也從沒在大門那邊做過任何可能會引起懷疑的事。而且孫七佰的立場鮮明,是蘇儷的人,根本沒有提醒自己的必要。
而且監控壞了今天才修,孫七佰也太不稱職了?
虞倦想了想,確定自己不可能出現紕漏才放下心,覺得可能是孫七佰的又一次試探。
到了下午,外麵下起了雨,不能出門,虞倦和周輝月在房間裡打雙人遊戲——上次的事給虞倦留下陰影,他不想再和周輝月一起看電影了。
結果玩到一半,虞倦的手機響了,他選擇下樓接這個電話。
電話另一端是路水城,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通過話了。
路水城很親切地問:“倦倦,最近過得怎麼樣?山裡要是無聊,你可以提前回來。”
虞倦回道:“可以嗎?不是要等到開學?”
路水城笑了笑:“不用了。之前是為了退婚,現在不用了。”
聽到這句話時,虞倦的情緒沒有太大起伏,他知道事情總會有變化,有時候往好的方向,有的時候是壞,他隻是問:“為什麼?之前不是說等暑假結束,就和周家一起公布這件事嗎?”
路水城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組織語言:“事情有變,大人的世界很複雜,你的年紀還小,不懂這些。你隻要知道,媽媽是不會害你的就好了。”
“我知道你討厭周輝月,厭惡這樁婚事,但是沒關係,這些都會結束,你現在聽我的話……”
一時間,虞倦的心情差到了極致,他不是對陌生人路水城有任何期待,但是對方所說的話讓他想到某些不好的、很差的回憶。
虞倦沉默幾秒鐘,乾脆利落的戳破了這句謊話:“我的人生不可能任由你掌控,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路水城愣住了。她猜到了虞倦會不滿,甚至反抗,但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直接,而是直指本質。
虞倦即將失控,她再一次確定這個事實。
她立刻說:“你說這話也太傷我的心了。我是為了你好。”
路水城有點圖窮匕見的意思,感情牌打不通,她該讓虞倦知道自己的處境:“我把你養到這麼大,就算不是親生母親,也有養育你的情分,我怎麼會害你?”
她的話語裡有著虛偽的關心:“虞倦,你聽話就夠了。”
虞倦仰著頭,依舊保持冷靜,他說:“不管你是怎麼想的,這件事的結果不會如你所願。”
路水城說的話讓虞倦想起自己十五六歲時的事。祖父母相繼去世後不久,那些人環繞在他身邊,為了爭奪自己的撫養權以及祖父母留下來的遺產,以親人名義說的每一句話都令他作嘔。
暫時不和周輝月解除婚約關係也沒什麼,虞倦沒那麼在意,但他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
虞倦心煩意亂,迫切地需要冷靜下來。
他看向窗外。
天空是灰的,雨延綿不絕的下著,就像他獨自一人從墓地走回家中的那天。
虞倦站起身,走進了雨中。
夏天的雨水沒那麼冷,但淋在皮膚,浸透頭發,令衣服變得沉重時,還是與淋浴完全不同的感覺。
虞倦逐漸清醒,他知道該回去了,回到房間裡,但腿腳沒動,他想繼續下去,借由雨水衝刷那些不想回憶的過往。
不知過了多久,虞倦聽到有彆於雨的細碎響聲,他回過頭,看到周輝月停在自己身後。
周輝月撐了一把傘,他無法站立,虞倦的個子又高,傘舉到最高,也隻能停在虞倦的肩頭往上,擋住很少的一點風雨。
虞倦的眼神有一絲迷茫,像是不知所措:“你怎麼來了?”
周輝月抬頭看著虞倦。
他知道,一般而言,隻有接到令人心煩的電話,虞倦才會去樓下。而沙發裡裝有竊聽器,周輝月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另一部手機,就能聽到與虞倦有關的一切。
但周輝月沒去,他看著暫停的雙人遊戲,一次又一次將屏幕重新按亮,隻是等著。
他決定放棄以這種方式獲得對虞倦的了解了。寧願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去問,一個表情一個表情的觀察,一點一點,更加了解虞倦。
這種方式更加複雜,過程多變,效率低下,不是周輝月的本性,但他不想繼續下去,也知道虞倦不會喜歡簡單的那種。
“你在淋雨,我沒辦法為你撐傘。”
周輝月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地將自己的狼狽和缺憾展示給虞倦,隻是因為想為他撐傘。
虞倦怔了一下,如夢初醒,低下.身,湊到了傘下。他想接過傘,卻握住了周輝月冷的手指。
周輝月沒有鬆開,純黑傘麵鋪展開來,像一個密閉的狹小空間,將他們困入其中。
周圍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
虞倦抿了抿唇,雨水從他的睫毛落下,順著臉頰慢慢往下淌,聚集在下巴尖,最後滴在周輝月的掌心。
兩人對視的片刻,虞倦看到周輝月蒼白而英俊的臉,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平淡,但虞倦莫名覺得不是,他和以往是不一樣的,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倒映著自己。
周輝月伸出手,為虞倦擦拭臉頰邊的雨水,他的體溫比冷雨要熱。虞倦什麼也沒想,沒有逃開,他安靜地閉上眼,任由這個人的動作,粗糙的指腹滑過他的眼瞼,像是在觸摸他脆弱的瞳孔。
虞倦顫了顫。
他聽到這個人說:“虞倦,你對我的要求有一百條,我可以對你提出一條嗎?”
虞倦緩慢地眨了下眼,輕輕地說:“可以。”
周輝月說:“再不高興也彆淋雨了。”
沒有讓虞倦不要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生氣,也不是讓他彆不高興,虞倦想做什麼都可以,彆傷害自己就行。
是全世界最簡單的一件事,但隻有虞倦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