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倦皺著眉,聲音裡滿是委屈,像是想到了什麼傷心往事:“你對我不好,欺負我。”
清醒的時候,虞倦已經很少想起重生前的事。但他現在喝醉了,那些過往如幻夢一般在他的眼前浮現,他躺在床上,看著那扇推不開的窗戶,肺就像一個壞掉的風箱,連呼吸都會痛。
後來不痛了,因為他就要死了,感覺不到了。
而這個人……這個人還那麼惡劣。
周輝月不由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欺負過虞倦。最開始的那幾天,沒有幫虞倦做飯,沒有幫他修補窗戶,讓他房間裡出現了蟲,好像是對虞倦很差。
但也不能算欺負。
下一秒,虞倦又指責:“剛剛又捏我的臉,好痛。”
周輝月笑了,扣住虞倦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確定他的臉頰連一點紅痕都沒有留下。
真嬌氣。
虞倦的神情很純真,有些不知世事的迷茫,他說:“來的時候,我是想把你打一頓,報了仇就走的。”
周輝月忽然意識到,虞倦是喝醉了,但不是胡說八道,而是牽扯到來這裡的原因,不動聲色地引誘他繼續:“那為什麼沒做?”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麵,虞倦居高臨下地站在門外,眼神冷淡,以審視的目光看著周輝月。
周輝月以為他是來退婚的。
當時沒想太多。雖然時間點不同,但重來後的人生不是一成不變,一點很小的舉動,就可能影響到彆人的決定。
周輝月懶得敷衍,希望儘快解決這樁麻煩。
虞倦卻說出了那句意料之外的話。
——“我的未婚夫,怎麼能是這幅頹喪的樣子?”
虞倦咬了下唇,他想了很久:“因為,你看起來快要死掉了,趁人之危不太好,我……”
周輝月肯定地替他補全了未儘之言:“你心軟了。”
房間裡很安靜,僅有虞倦綿長的喘息聲,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周輝月聽著他的呼吸聲,想,虞倦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心軟的人。
一切始於心軟。
他問:“現在呢?”
虞倦的下巴被周輝月托著,他一邊想一邊數:“你幫我修好了窗戶,做飯很好吃,拍死了蟲子……”
“而且,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整個夏天。”
虞倦低下頭,咬住了周輝月的大拇指,不算很用力,停了幾秒鐘,很快就鬆開了。
周輝月甚至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比起幾不可察的疼痛,嘴唇柔軟的觸感要鮮明得多,幾乎壓倒了彆的所有感覺。
他的大拇指上留下了一圈咬痕。
虞倦這麼做是認真的,他說:“現在報了仇了。”
周輝月一怔。
虞倦的行為有時很難懂,有時卻很好猜。
就像現在,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欺負過虞倦,被虞倦討厭。
是在什麼時候?
周輝月知道,虞倦並不是原來的虞倦,或許他們曾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相遇。他曾在無人的深夜裡沉思,細數過往接觸過的每一個人,但沒有一個和虞倦類似。
否則他一定會記起來。
虞倦支起手肘,他仰頭看著周輝月:“所以我可以原諒你了。”
周輝月和虞倦對視,那眼眸像是一片翠綠的湖泊,綠意使他深陷其中。
周輝月有一瞬的失神。
他問:“原諒什麼?”
虞倦脫力一般合上了眼,睡了過去。
周輝月沒能得到答案。
他保持這樣的姿勢,凝視了虞倦很久,又看了眼窗外。
陽光依舊刺眼,遮天蔽日的高樹綠的乏味,蟬鳴聲枯燥無比。
無聊的、沉悶的、令人厭煩的夏天。
一十一歲那年的夏天對周輝月而言太過漫長,他被迫在這個夏天等待,也在這個夏天失去。在此之後,周輝月不想再過夏天。
直至虞倦的來到。
夏天是虞倦的季節。
周輝月重新觀察夏天,得出了與夏天有關的一百件小事,覆蓋了過往的所有印象。
提起夏天,想到的第一件事永遠是虞倦。
不能再用好奇、意外,這些流於表麵的詞表達純粹的感情,夏天因虞倦而不同。
周輝月曾因複仇而無法容忍接觸的人懷有異樣的情緒,他需要徹底了解身邊的人的一切,否則就會遠離,轉而尋找可代替的人選。但那些過往的行為準則在虞倦這裡全都不能奏效。
虞倦有很多周輝月不知道的事,過去的討厭,不知何時的欺負,為什麼會成為現在的虞倦。周輝月平靜的想,但這些都無所謂,他的心並非因此而起伏。
而是彆的,更特彆的,周輝月從未有過的感情。
他低下.身,指腹處的咬痕貼著虞倦的脖頸,那裡隨著呼吸而輕輕顫動著,漫不經心地說:“報仇可以,但是得留在我的身邊。”
因為周輝月不可抵抗地被虞倦吸引。
他喜歡虞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