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吳複對麵的女人叫卞歆然,品優的市場經理,“醇脆”酸奶的項目由她負責對接。
岑矜隻見過她兩次,卻印象頗深,去年她還是某輕奢品牌的銷售,這才一年,就已經跳槽升級為市場經理了。
卞歆然長相神似一位日本女星,笑起來純且元氣,但她在工作方麵很專業,有種處事不驚的純熟。
所以岑矜落座時,她隻是短暫地詫異一下,就同她問好。
她還往旁邊讓了些地方,不再居中。
吳複麵色平靜,給岑矜倒了麥茶,推至桌子中央。
岑矜沒接,一動未動。她腰線筆直,好像一根用力過度的葦草。
服務員剛過來上菜,見這張兩人席忽變成三人組,氣氛還有些僵凝,不自覺放慢腳步,將牡丹蝦輕輕擱下。
她示意岑矜,禮貌問吳複:“這位女士需要加餐嗎?”
安靜兩秒,吳複看岑矜:“想吃什麼?”
岑矜彎了彎唇,笑得很淺表:“你不是知道嗎?”
吳複不答,她又問:“忘了呀?”
吳複頓了下,淡道:“再來一份竹莢魚壽司,鮑魚鬆茸土瓶蒸。”
“好的。”服務員應聲離席。
岑矜總算端過那隻粗陶杯,輕抿茶水。
桌上一時無聲,卞歆然小口咬著鰻魚,餘光一刻不停偷瞄這兩人。
岑矜眉梢微揚:“你們繼續聊啊,怎麼我一來就不說話了。”
吳複一聲不響。卞歆然反倒過來接話:“矜姐之前在休年假麼?”
“嗯,”岑矜回:/文學首發-/“今早剛回來。”
卞歆然有些可惜:“難怪早上比稿沒看見你。”
“我也奇怪,怎麼隻看見你們兩個,”岑矜微微笑:“其他人呢,沒有一起吃午飯嗎?”
“啊,他們……”卞歆然剛要解釋,吳複已擱下木筷:“岑矜,你要陰陽怪氣多久。”
岑矜睜大眼,努力讓詫異無辜的情緒擠滿麵孔:“你說誰?我?”
吳複虛虛後倚了些,姿勢並不戒備,相反很懶散:“不是嗎?”
男人目光審視:“想說什麼就說出來,這樣很沒意思。”
岑矜道:“我隻是想吃個飯。”
“那就吃飯,”吳複斂眼,夾了隻手握到她麵前的碟子裡:“好好吃飯。”
岑矜仿佛沒瞧見他動作,隻一眨不眨看他:“但我喜歡的位子被占了。”
卞歆然聽出她話外音,忙解釋:“矜姐,你可能誤會……”
吳複旁若無人,“喜歡就等於是你專屬?”
“我可沒說哦,”岑矜譏笑出聲:“你不也在陰陽怪氣?有過之而不及。”
卞歆然發現自己根本插不進去,從岑矜落座後,她與吳複就成了這張桌子的主角,即使他們劍拔弩張。
吳複抿嘴,雙手按到桌邊,大有起身架勢:“我可以把這張桌子讓給你。”
“不需要了,”女人瞄了眼他橫出筋絡的小臂:“你們慢用。”
岑矜先站了起來,她知道已沒必要久待。鋥亮的大理石台麵模糊映出她的臉,畸形而扭曲,甚至於麵目可憎。在這份不甘徹底爆裂前,她必須得體離開。
岑矜挎好包,麵無表情快步往樓下走。
吳複稍許使力的臂膀垮了下來,他靜坐片刻,霍然起身,跟卞歆然說了句“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就追了出去。
“岑矜!”
街道熙熙攘攘,但男人的音色因為過於熟悉,總能精確無誤破開嘈雜,跑進她耳朵。
岑矜步伐一頓,頭頂樹影越淌越快。
她眼眶升溫,唇瓣打抖,不得不死命癟住嘴。
女人走得太快了,某個瞬間,吳複放緩腳步,思考要不要再追了。
他微喘著,胸腔一起一伏,最後還是往前跑去,攔住她去路。
岑矜沒有再走,停了下來。
雖已極力整理好麵部表情,但紅了一片的眼圈無法蒙混過去。她就這樣繃著唇,使勁盯著他。
她的眼神不算瞪,隻是逼視,有種少女的委屈勁與不服輸。
吳複怔愣,僅隻一瞬:“知道自己剛剛在乾什麼嗎?”
“我怎麼了。”她微揚起下巴,可一點也不傲慢,居於上風,反顯得頑鈍。
“她是誰你不認識?”吳複看著她,眼神是殘忍的冷靜。
“認識啊,”岑矜口吻平淡:“你們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我之前一點沒看出來。”
他並未正麵回答:“得罪甲方對你有什麼好處。”
岑矜勾唇,睫毛細微挑動:“對我沒好處,但對你絕對有壞處。”
吳複仍在質問:“項目掉了,你就高興了?”
岑矜輕忽一笑:“哇,原來項目都是靠你跟女人吃飯得來的啊。”
“鬨夠了嗎?!”男人麵色終於有所波動:“你要整個團隊為你的脾氣買單?”
“怎麼了,心疼人家?煩請你彆再把私欲上升到工作了,”她的語氣仿佛一根囂張的食指,一下下狠抵他胸膛:“談道德,你遠不及我。”
吳複哼出一聲冷而利的輕笑:“到底是誰把私人感情帶進工作?難道不是你?今天你是舒服了,你的疑神疑鬼得到發泄了,其他人呢,誰都跟你一樣?有你這樣的家庭?想請假就請假,想擺譜就擺譜,你沒後顧之憂,彆人也沒有?你算什麼啊岑矜,有本事自己開公司掌管生死,何必跟我們一樣為彆人辛苦打工。公主,從溫室裡出來吧,世界不是圍著你打轉的。”
岑矜心被揪扯,口氣變衝:“你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你理解能力沒這麼差的,岑大文案,”吳複譏諷至極:“還要我說得更清楚?”
岑矜眼波輕晃。
“因為工作我沒拉黑你,”男人臉色陰涼,一字一頓:“這是我給你的最後體麵。”
撂下這句話,吳複掉頭就走。
有淚從右眼滑了出來,岑矜極輕地吸了下氣。身側人影憧憧,各有奔赴,隻有她一動不動,宛若棄物。
她動了下腿,試圖融入人流,卻發現連抬足的力氣都蕩然無存。
撩開散落的碎發,岑矜縮起了肩膀。她鼻腔嚴重發堵,無法喘息的壓抑霎時將她蓋過。
全世界漫入湖中。
岑矜從包裡抽出一張紙巾,邊掖淚痕邊走。她像個身患腿疾的人,走得異常緩慢,手上動作也格外輕,生怕抹花了妝,她化了一早上。
妝是給誰看的,這個主體與對象,此刻似乎完全不重要了。
快到公司時,岑矜從衣袋裡取出手機,取消了吳複的微信置頂。
她的指腹在刪除聯係人這幾個字眼上停頓片晌,直直摁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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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矜在公司待到了晚上八點。
下午大家都回來了,還臨時開了個短會,吳複主持,複盤今日表現,外加完善方案。
同事都不大,還處在自命不凡的年紀,所以聊得極其亢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