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芸白天與我講,你若娶了我,我就有了姓,就能叫方涴涴,可是真的?”
方行簡心痛欲裂:“你本來就是。”
她又問:“她還說以後大家都會叫我方夫人,真的嗎?”
方行簡如鯁在喉,突地不能自語。
玄龜如往常那般在他胸口撓了兩下:“你倒是講話呀,今日為何老不吭聲。”
方行簡才如回魂:“就算旁人不這般叫你,我也會這樣叫。我隻認你一個夫人。”
玄龜能感受到他的悲傷,有些不解:“那不就行了,旁人與我何乾,他們愛叫我什麼叫什麼,我可不在意。”
“我怕你難受。”
“為何?”
他眼底有光顛簸,語氣蕭索:“因為我太沒用,人微言輕,未能讓你成為我此生唯一的結發妻子。”
“我不在意這些,這都是你們人間的東西,長幼尊卑,可太複雜了,我才不想知曉,我隻要你,隻要你一心一意對我好就行,你要永生永世像現在一樣對我,可以嗎?”她笑起來,齒如珠貝:“你會嗎?”
“一定會,”方行簡找到她手,與她相扣,他鄭重如給自己下咒:“我會一直待你這般好,永生永世。”
——
一月後,十裡紅妝貫長街,八人大轎將李家女兒抬進了方府。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滿城皆賀,無人不羨。
方行簡一身紅衣鮮亮若陽,麵色卻沉鬱低靡。
三拜過後,薑氏笑看新人被送入洞房。
男人在喜氣火紅的房內站立良久,才不作聲色挑下蓋頭,見到了李語風麵妝明豔的臉,女人眉梢半斂,唇畔有弧。
方行簡倏然握拳,閉了閉眼。
本來,本來這麵紅緞之下,應該是她的。可她此時卻身在何處?
玄龜坐於後院,百無賴聊咬著小果,凝神聽外邊隱約傳來外邊的吹拉彈唱,隻覺好生熱鬨。
她心一動,撣了撣手,站起身朝外走。
幾個侍女立刻板下臉,將她團團圍住。
玄龜左看右看:“你們這是做甚?”
當中一位挑眉:“今天是大人的大喜日子,還望某位上不了台麵的自覺待在自個兒應待的地方。”
這話陰陽怪氣,玄龜聽著怪不舒服,隻回:“我為何不能去看?你們憑什麼攔我?”
那丫鬟囂張道:“人各有命,我看涴娘莫要自討沒趣,擾了大人與夫人好興致罷。”
“平常不可一世,現下大人嬌妻在懷,還是名門貴女,看你這等貨色還能翻出什麼水花。”
“你且回吧,彆丟人現眼了,可笑得很。”
“瞧你這樣,外邊賓客甚多,都是來吃喜酒的,你出去了就是給人看笑話的。”
“李小姐何等風采,老夫人可是笑開了花,我看你今後怕是再難入大人眼咯。”
“難怪大人先前也不讓她出府,原來也是嫌你丟人啊。”
……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麵露鄙夷,冷冷冰冰,指指點點,將她批得一無是處。
玄龜哪曾受過這般欺辱:“方行簡呢,”她試圖衝出重圍:“我要去找他。”
“大人名諱豈是你直呼的?”其中一女伸手抵她一下,直將她推到地上。
玄龜屁股吃痛,咬緊牙關問:“你們乾什麼!”
“乾什麼,”侍女冷森一笑:“乾我們該乾的事,老夫人可讓我們看好你。”
女孩委屈癟嘴,一麵起身,一麵極力將淚花往回逼。
方行簡曾告誡她,萬萬不可暴露自己原身,卻也是他將她禁足府內,鮮少帶她外出的緣由。
都言他銅雀春深鎖佳人,實則憂心她無意泄了身份,恐遭來禍端,對她有害無益。
偽作凡人的玄龜,隻能被迫破不開這密不透風的人牆,稍有動作就被搡回來,就這樣一遍一遍,一次一次,任人推擠。
她忍了又忍,終究咽下這口氣,抽抽鼻子掩門回房。
那幾位婢女見她失勢,灰溜溜如喪家犬般夾尾巴跑,還衝她背影異口同聲笑罵:“沒名沒分的賤東西,你今天休想踏出這門半步。”
這時,一道紅影閃入門內,沉聲問:“你們在喊什麼?”
婢女回身見到來人,忙卑躬屈膝,瑟瑟發抖,顫聲道:“大人。”
“賤東西?”
方行簡麵色鐵青,重複著她們的話,
“休想踏出這門半步?”
方行簡胸腔起伏:“你們知道她為何不用踏出這門嗎,因為她多走一步路我都心疼。我都不配來找她。”
眾女如風中枯葉,趴地連連求饒。
方行簡喉結微動:“滾!”
他自責到再難言語,大步流星走回屋裡,就見玄龜趴桌上一動不動,嚶嚶啜泣。
“涴涴。”
玄龜聞聲仰臉,模糊中,一道緋紅映入眼簾,就像他們初見時的日出雲霞。
那霞光一下靠近,擁她進懷,不斷重複道:“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錘他一下:“對,就是你不好,就因為你!她們都欺負我!”
“是我不好,你使勁打。”
玄龜舍不得,隻撐手與他拉開一段距離,揉揉眼,看清他樣子。她第一次見他這樣穿,有些新鮮:“你這身真好看。”
“瞎說,”他扯了張凳子坐她跟前:“我平常不好看?”
玄龜破涕為笑:“不要臉。”
他見她笑,頹黯的心境也跟著亮了些。
她想起什麼,好奇問:“是不是新郎官都這樣穿呀?”
方行簡看她一會,輕輕“嗯”了下,
玄龜捏起他一片鮮紅衣擺:“那你也會這樣成為我的新郎官嗎?”
他心如刀剮,再度將她抱緊:“若你願意,我現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