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指尖蹲在日記的扉頁上:“幫凶?”
空彌神情無比安靜,他示意那本日記:“答案都在裡麵。”
玄微沉默兩秒:“我可以看嗎?”
空彌點頭:“可以。”
玄微抬手,遲疑少刻,還是掀開了這本日記。
她有些吃驚,這是一本純暗戀日記,第一頁就大膽直白地寫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但那個男人的名字並不是周淵微,而叫光川。
他們師生間並無外界盛傳與揣測的那種悖德關係。
她筆觸細膩地描寫了男人的麵貌與氣質,說他頹靡又敗壞,落魄又自由,有著一張她不敢對視的臉。她經常能看見男人蹲在石道口抽煙,像淋浴後起霧的鏡麵,讓她想要上前抹開,窺探究竟。
她這場暗戀長達兩年多。
而這中間,她與光川並無交集。
她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女,而他是遊手好閒、爛透了的人,鎮上人無不避而遠之。他是一縷閒散的陰風,她會想方設法地偷看,卻不敢貿然走進風裡。
所以鬱笛也完全不敢告訴老師這件事。
她把心事寫在了一本不為人知的日記裡,鎖好藏牢,不會給任何人看到。
第一次與光川搭上話是在她三年級,開學的第四天。
男人來她們校門口買雞柳,鬱笛也跟朋友站在那裡。攤前圍了不少人,一見他來,小孩們都嫌惡地散遠,老板娘也沒給他任何好眼色,鬱笛站在那,沒動。
她日記裡是這樣寫的:
“我好像被地麵黏住,光川的影子像一座黑沉的石獄那般困住了我,他在我背後講了話,問我怎麼不走?
我頭皮發麻,根本不敢回頭,隻輕聲說:我先來的。
光川忽然就笑了。我聽過很多笑,包括我,都流於表麵,是喉嚨溢出的情緒,但隻有他的笑是從胸腔間發出的,與我心跳的悶響頻率相合。好神奇啊。”
之後光川問她:哎,小丫頭,要不要請我吃?
他說他沒帶錢。
鬱笛她人都傻了,想也不想就點頭,給他買了單。
那天回家路上,鬱笛身心都失去引力,輕盈得如同一團氣體。
也是那天,她對光川的愛慕成倍翻漲。
她看向他的眼神大膽了些,儘管男人並無變化,眼睛總是濛濛的,遊離於人世之外,人也玩世不恭,可這不影響她愛他。
愛。
放在一個才十歲的女孩身上未免過於沉甸,正經到甚至有幾分滑稽,可她字裡行間都那麼專注,深情,心向往之,就像一朵意圖將自己遷移到深淵旁的、躍躍欲試卻又躊躇不前的小花。
暗戀日記是為光川而寫,而周老師作為她的“老朋友”,也在日記裡出現過不少次。
她寫老朋友一定不喜歡光川,他在他眼裡就是個問題小孩,負麵教材,教育失敗的產品,每一次與周老師結伴回家,偶然看見光川,她不得不竭儘全力壓抑眼底的光芒。
她沉溺於這種壓抑,好像把自己裹進了一顆甜美又陰暗的罌粟果殼裡,她獨自一人完成了無數次妙不可言的偷腥。
日記不知不覺已經翻完一半,玄微心情複雜:“鬱笛太真的早熟了。”
空彌眼垂了下,換了個他心目中更為精準的形容詞:“她是很早慧。”
玄微問:“光川多大了?”
空彌回:“二十出頭。”
玄微皺了下眉:“現在他在哪?”
空彌淡道:“死了。”
玄微訝然:“怎麼死的?”
空彌回:“注射死刑。他是強奸鬱笛的那個人。”
玄微怔住:“居然是同一個嗎?”
空彌不言,隻是點頭。
玄微背脊透涼,鬱笛的描寫太美,她完全無法將她筆下這位滿足她所有禁忌幻想與美感的男人跟那個侮辱她還置她於死地的殘暴罪犯聯係在一起。
空彌斟了一杯白水,遞給玄微:“你往後看,會有答案。”
玄微看他一眼,揭開後一頁。
她終於知道鬱笛的秘密。
少女之所以會約那次寫生,是她打算不再對周淵微瞞這件事,約了老師的同時,她還壯起膽子約了光川,她想霍然麵對自己的感情。
這一切被她記錄在這本日記裡。
我在村口找到了光川,他靠著一根電線杆抽煙,瘦得像個病入膏肓的人,大家都明裡暗裡地罵他笑他,說他是團垃圾。
可我覺得他天生不適合工作,有人就不該體麵,西裝革履,早出晚歸,那隻會掩蓋他那些潦亂不羈的光輝,他就該日複一日地在這裡吸煙,就像他腳底的野草一樣,我喜歡他身上那種死水一樣的寂涼,如果他有一天變得媚俗,修飾,變成整齊麥田當中的一株,隨波逐流,我也許就會失望變心。
我終於有勇氣走向他,一步,兩步,好像還可以走得更近,他是意外的,因為我看到了他的濃眉微微向上挑動,為我而動。我在那一瞬就要笑起來了,我努力克製著,以至於腮幫子都在打顫,大腦失靈,表情管控也跟著失靈。
光川取下煙,籲出大團白霧,我再次看不清他了。我當時隻在想這件事,他如果因為我是個小孩就立刻把煙滅掉,我會馬上掉頭就走並且再也不愛他了。
但他沒有,他收著下巴,好像在等我說話,煙頭在他指間燃燒。
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興奮到顫栗破音:“明天可以跟我出去玩嗎?”
他皺眉:“去哪玩?”
我指向他身後高處。
他回頭看了看,又回頭吸了口煙:“山裡?”
“對啊,”我一直點頭的樣子肯定有非常明顯的討好:“可以嗎?”
他怎麼會那麼聰明,他忽然就問我:“你喜歡我啊?”
我的臉一定紅慘了,我沒說話,我沒否認,是啊,我喜歡你,我愛你,每天都在偷看你。
他上下打量我:“你太小了。”我不知道他在說我什麼小。
我伸長脖子:“小就不可以約你嗎?”
他說:“你是鬱月白的女兒,對吧,小公主。”
我要他記住我的名字,而不是誰的女兒:“我叫鬱笛。”
他笑了一聲,短到聽不出意思,也可能是複雜到我一下子難以辨彆,我全心全意傾聽他答應的話語:“好,我跟你出去玩。”
鬱笛的筆跡,到這裡都是工整的,清麗的,這一日的收尾,是她寫要把日記送給光川。
但轉到下頁,整張紙麵變得淩亂不堪,從躡手躡腳變成了狂躁的舞章。
玄微一字一字往下看,心若驚雷。
因為空彌的遲來,她也不敢說自己還約了老師,怕光川反悔走人,她一言不發跟他去了其他地方。
她具體描述了光川誘/奸與施暴交加的過程,他的手指,他的器官,他蠻橫又凶悍的動作,他急不可耐的粗喘,和眼前廣袤的天空,縱橫的枝蔓,她也看見遠方的山川,被日光映亮,這是她曾從他名字裡窺見的景象。
她平躺在青草地裡,心裡卻異常荒蕪。光川係上褲腰,威脅她,敢說出去,他就殺了她。
鬱笛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請求:晚上七點多可不可以再來這裡見麵,她好愛他,還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