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晅垂眸看著她:“誇你呢。”
玄微“噢”了聲。
她的小女孩嬌憨把夏貞逗笑,老太太眼彎彎:“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夏貞?”
玄微指指陸晅:“他外婆提起過你。”
夏貞有些意外,笑裡多了些意味:“是嗎……”
玄微點了點頭:“嗯。”
蘇蘭序端著茶來到茶幾旁,她將瓷杯依次輕放到桌麵:“阿姨,你喝。”
從她過來,夏貞就一直望著她,那是一種很深的注視,像沉澱萬物的水底。
這就是顧秀嵐的孩子啊,眉目間是有她模樣。
她從未經曆過她的出生,參與過她的成長,上回一彆,再回來,她的孩子都已經有自己的孩子了。幾十載光陰是白駒過隙,不複以往。
夏貞道了聲謝,問,“你多大了?”
蘇蘭序看她一眼:“五十二了。”
夏貞不由自主地扒著手指,最後兀自輕點一下頭,應該是在計算友人生兒育女的年紀,她又問:“你還有彆的兄弟姐妹嗎?”
蘇蘭序回:“還有個哥哥。”
夏貞“嗯”了聲。
夏貞呷了口茶,喚自己老伴:“艾伯,這是秀嵐的女兒。”
老頭回來,打量蘇蘭序,微笑頷首。
夏貞英倫口音明顯:“我們運氣不錯。”
老頭也喝茶:“她人呢。”
蘇蘭序能聽懂:“她還在睡覺,我可以去叫下她。”
夏貞搖頭:“不用了,讓她休息吧。”
她提起自己手袋,從裡麵取出一卷手稿,遞給蘇蘭序:“這是給秀嵐的,我那時走得太急,都沒來得及還給她,這些年聯係不上她,路程又太長,我擔心途中遺失丟件,一直不敢寄,也不敢托外人送回,因為實在太珍貴了。”
蘇蘭序欲接,中途還是停了手:“你要不要親自給我媽媽?”
夏貞還是緩緩搖頭,笑容是千帆過儘之後的溫和無爭,“我想秀嵐可能不願意見我。”
蘇蘭序道:“這不一定。”
夏貞口氣婉轉:“我是從水莊找過來的。”
蘇蘭序愣了一下,那是母親之前住的地方。
夏貞道:“我大概知道秀嵐的情況,你這邊的地址也她鄰居給我的,秀嵐是個很要麵子的女孩,她一定不想讓我這個老同學看見她現狀。”
蘇蘭序垂了下眼,不打算隱瞞舊事:“我小的時候,她收到過你信件,但都沒拆過。”
夏貞似早了然那般笑了下,“我知道,能猜到。”
她說:“留學那段時間,我去過不少地方,不少國家,所以也想寄當地的明信片,記錄一些風土人情與她分享。我知道她收到了也不會拆,她會覺得我在炫耀。我堅持了十五年,也沒等到回信,後來就放棄了,我當時安慰自己,秀嵐可能搬家了吧。”
蘇蘭序感歎,吐了口氣,“唉,我媽是結婚太早了。”
一直默不作聲聽大人們講話的玄微,忽地開腔問出心中疑惑:“為什麼最後去國外深造的是你而不是她?就是因為她要嫁人?”
話音剛落,蘇蘭序轉頭望向她,驚訝於她的直白。
夏貞如鯁在喉,片刻才道:“是我太軟弱。”
她鼻頭微微發紅:“如果可以,希望你們幫我向秀嵐道個歉。”
玄微接話:“你為什麼不自己說呢,有什麼誤會當麵解決比較好。”
夏貞眼裡湧現水光:“我要怎麼講呢。”
陸晅抽了張紙巾遞給她:“你直說就可以了。”
玄微提議:“不如你等她醒過來,跟她講清楚,這是你們的事,我們不好插手,你特地過來就隻是要還個書稿,也太浪費這一遭。”
見夫人情緒激動,艾伯忙用手掌罩住她肩膀,安撫性質地捏了捏。他聽不太懂中文,隻能看向在場看起來最便於溝通的陸晅,為自己妻子辯解:
“她這些年一直在懺悔,貞是位心思細膩的女性,我們聖誕節就回國內了,她考慮到現在才邁出這一步,來到這裡,渴望與舊友重逢。”
陸晅英文流利:“我們隻是希望她親自跟我外婆說,不要給彼此留遺憾。”
艾伯揚聲道:“我也希望如此!”
他掉頭建議自己妻子:“你應該像他們說的一樣,勇敢麵對。”
夏貞抹掉淚,點了兩下頭。
她把紙頁泛黃的書稿小心翼翼放回包裡,心裡已有了彆的決斷。
客廳裡很安靜,光線不知不覺地移行,眾人斂聲息語,都在等今天的關鍵人物醒來。
這種緘默令玄微不適,她打破寂靜:“我看過陸晅外婆刊登的連載,她的筆名叫嵐貞,是取自你們的名字嗎?”
夏貞回:“對,她的作品一直是我在幫她審稿,《並蒂》那本書,兩位女主人公的性格也參照了我倆,她講……”
她似乎陷入回憶,唇角掀起自己也未察知的淡笑:“未曾遇到我這樣的知音,好像從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步調一致,任何情緒都那麼相契,她寫的東西數我最明白,可惜今生不是親姐妹,還好她有筆會寫字,能在文章裡實現。”
夏貞撫摸一下手提袋,仿佛裡麵盛裝著稀世無價珍寶:“當時這本被中華書局看中,我們都以為能完稿,能出書,能讓更多人看見,後來想不到啊,世事難料,連重逢都成為奢侈。”
玄微抿了下唇:“這不是要見了麼。”
蘇蘭序沉默地交疊著十指:“要不我去叫叫我媽?”
夏貞剛要說不用,客廳左走道旁的一扇房門被人打開,一道蒼老卻振耳地聲音從內喝出:
“彆叫了,讓阿貞進來跟我說。”
裡麵人停了停:“誰都不準過來聽牆腳!”
作者有話要說:100個紅包
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