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片落葉 月夜的齏粉(2 / 2)

與秋 七寶酥 6366 字 9個月前

他飛快越過她,吳虞散漫的視線則漂去了他背上。

她的目光很快被截斷。

小店門階的左側竟坐著個人。

她過來得急,外加天色已晚,就沒留意到,此刻卻再也無法忽視。那是個男人,穿短袖polo衫,肩膀平且寬,低頭的關係,全黑的鴨舌帽陰影幾乎蓋住他整張臉,眉眼麵貌不可觀,隻依稀露出峭直的鼻骨。

他屈腿而坐,佝著上身,紋絲不動,且體態偏瘦,背脊的廓形從衣物後凸顯無遺。

四野沒了風,靜悄悄的,他也沉默出亦真亦幻的味道。

吳虞以為他跟黃毛一道,都是店裡的人。

然而黃毛對他視若無睹,一路疾行,跨上電瓶車揚長而去。

難道是她見鬼?

吊詭的想法汩上來,吳虞背後生寒,加快腳步回到旅社。

這一夜,吳虞睡得並不安穩,第三次魘醒時,她翻身下床,來到窗口。

那男人居然還坐在那裡,模樣依舊看不真切,唯獨姿態有了些變化。他雙手撐在身後,仰臉望天,許久未動,像是鎮於此地的蟄獸,許是被懲罰,許是被詛咒,總之無法輕易離去。

這個點,雲開霧釋,月亮皎潔得乍眼。

而他仿佛身覆霜雪。

輕輕一敲,就會碎成滿地齏粉。

看久了。

隻覺得冷意入骨。

吳虞猛一激靈,放下環抱的手臂,將卡窗的煙頭彈出去,關窗拉簾,不再讓一絲風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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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虞沒有再睡著,神思晃漾到天明,惦記著外麵那個古怪的男人。顯而易見,山鬼隻是搞怪和迷信,但他也不像一般的流浪漢,畢竟從衣領到褲管都整潔得體。等到樓下動靜漸起,吳虞取出行李裡那枚硬幣,以正反做決斷。最後,她到窗後確認男人還在原處,便快速洗漱完,套上衣服下樓。

再光顧小超市,黃毛正嚼著口香糖打手遊,心無旁騖。

她用指背叩一叩玻璃台。

黃毛記得吳虞的臉,眼皮一掀一低,謔笑:“美女你煙不會已經抽完了吧?”

吳虞不答,隻問:“你店門口的人是誰?”

“我哪知道,”黃毛嗤氣:“昨天下午就坐那了,跟他說話也不理人。”

吳虞彎眉一挑:“你就不管?”

黃毛見怪不怪:“餓了他自己會走。”

吳虞聞言,沉吟片刻,問他店裡有沒有某樣東西。

黃毛迷惑抬頭:“哈?”又左右看窗:“大早上的你要這玩意兒?”

吳虞斜開眼,懶得解讀他臉上的不懷好意:“你告訴我有沒有就行。”

從小超市出來,吳虞雙手抄在衛衣兜裡,不緊不慢踱到那尊牽縈她整夜的“塑像”跟前。

她伸出右手,啪得將捏著的盒子丟出去。

她力道控製得剛好,銀藍色方盒不偏不倚砸在他鞋頭,Durex的標誌從塑料膜下折射出來,異常顯眼。

男人擺明看見了。懸在膝邊的手指動了動,是抽搐一般的動法,像陳年鏽蝕的機關被硬生生扯拽一下,細微,敏感,稍縱即逝。

吳虞的視線流轉到他鴨舌帽上:“你是不是沒地方去?”

山風刮起她發絲,她順手勾去耳後。

與此同時,麵前的男人抬起頭來。

帽簷下方是一雙極明亮的眼,它們的主人遠比她想象中年輕,麵孔介於少年與成男之間,眉骨突出,鼻梁優越。眼底的情緒也很豐富——不加掩飾的反感,再調和一些不解,一些煩悶,還有脆弱疲怠的紅血絲,統統彙集在一張遠超她預料的調色盤上方。

心裡有個聲音在提醒吳虞,她喜歡這張臉,喜歡這些對抗感。

男生垂下腦袋。

他不搭理,她就在高處自說自話:“地上東西看到了嗎?”

男生依然沉默。

吳虞靜候好一會,沒等來半句回應。她也不惱,反倒極淡地一笑:“我住隔壁旅館。”

“想清楚了就把它撿起來,然後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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