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虞攤開那隻搓過他頭發的手,撚了撚,似乎在回味觸感,隨即抬眼:“給你整理頭發。”
“不用。”他甩兩下,再次避免同她對視。好像她身上淬滿了毒,多看一眼都有致命風險。
吳虞無名火起,手猛地揚高,承住他下巴。他想躲,她就更使勁,任由他淡青色的胡茬刺入她柔軟的皮膚裡。
“這就是你……求人收留的態度嗎?”
她的拇指在他下巴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溝壑裡摩挲。
但不是用指腹。
而是指甲,指甲的邊緣。
吳虞來前兩天剛塗抹過甲油,是紅到發黑的車厘子色,鮮血將凝未凝時的顏色。
她來回刮動。
季時秋的呼吸聲就愈重了些。
她把他臉扳過來,比之前更強硬,男生沒有反抗,任由她的指甲從下巴劃到自己下唇。當她把暗紅色的拇指勾起,淺淺卡入他乾燥的唇心,像要喂給他時,他搭在腿麵的雙手已經狠狠攥緊,青筋儘凸。
吳虞眼睫一低,注意到他的反應,滿意地解放了他的臉:“去洗澡吧。”
—
浴室水聲淅瀝,吳虞瞟了眼緊閉的門,又在房內四處巡睃。
想借機檢查季時秋衣物的想法落空,這男的臉皮薄,進去之後才脫衣服。
不過他看起來兩手空空截然一身,應該是沒準備任何換洗衣服。
思及此,吳虞下了趟樓,找到茶幾邊看電視的林姐。女人剛吃完晚餐,四周還漂浮著麵香。
吳虞停在樓道拐角,嗅了嗅:“你偷吃啊。”
林姐抬頭:“你好了?”又降低分貝:“那人呢?”
吳虞裝不懂:“什麼好了?”
林姐乜她:“要我說多清楚?不害臊。”
吳虞淡笑,沒直接回答,隻問:“村裡哪能買到男人衣服?”
林姐怔了怔:“我有。死人的衣服,你要不?”
吳虞微詫:“死人的衣服你怎麼還留著?”
“我老公的,前年出去打工了就沒回來,也聯係不上,我當他死了。”林姐很熱情:“想要的話,可以十塊錢一件賣你。”
吳虞有點意外,但還是應下來:“看看吧,合適就買。”
“你找了個什麼人來啊,連衣服都沒有,”林姐奇怪地嘟囔著,離座去臥室,中途又停足:“他晚上不走啊?”
“都說彆管了。”吳虞跟上她步伐。
林姐歎口氣,蹲身從床底拖出一隻大而扁的收納盒。
她翻找出一遝齊整的衣褲,一股腦甩床上,指了指:“你自己選。”
吳虞問:“你那死人多高?”彆回頭尺碼不合穿不上,害她白花錢。
林姐笑了笑,認真回顧幾秒:“我還真忘了。”
吳虞無奈,隻能揀起一件,平展開來,比劃目測。
感覺大差不差,她挑出三件純色款,挾在臂彎裡上樓。
再進門,房內的男生已經洗過澡,穿戴整體——還是原先的衣褲。他站在窗口,濕發蓬於腦後,把後領都洇潮了。水液在他寬闊的背部蔓延開來,像屋外逐漸濃稠起來的暮色。
吳虞盯著那兒,沒再朝裡走。
季時秋聽見門響,轉頭看她。
麵麵相覷。
吳虞給門上鎖,把手裡泛著樟腦味的舊衣服放到床上:“衣服脫掉。”
季時秋皺起濃眉。
但他沒有多問。一趟澡像是讓他腦子進了水,又像是把他腦子疏通了。總之進門後就寧死不從的他,變得老實就範。
他套頭脫掉上衣,動作利索,在晦昧的房內疾走。他年輕的身體像是饑荒後的獵豹,勁窄,結實,頗具力量。路過吳虞時,她能感覺,隻要他起意,他隨時能撲上來,用利齒挑斷她的動脈,撕碎她,吸食她。
吳虞頸側的神經微跳一下。
而後就見季時秋將那衣服揉作一團,重重摔進垃圾桶裡。
吳虞心頭溢笑。
……好像也沒老實。
隻是換了種泄憤方式。
她目隨他走到床邊,要拿起她抱上來的衣服。
吳虞快速上前一步,架停他胳膊:“我讓你穿了?”
季時秋停了手,沒有掙脫,隻是俯臉看過來。
屋裡沒燈,季時秋的五官顯得陰暗而立體。在這樣近的距離,她沐浴露的香味隱約可聞,就從他的身體上揮散而出,在空氣裡靜靜催發著。
吳虞不由失神。
怔忪間,高處的男生唇瓣翕合,並無情緒地問:“我到底該做什麼?”
他的唇形並不薄,輪廓線分明,幾乎無血色,看上去重情又很無情。
吳虞入迷地凝視著那處,隨即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
“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