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結束他們都沒有接吻,有時情緒迭頂過快,前奏反倒顯得多餘。床單上似落了場來勢急亂的夏雨,水痕遍布。
衛生間裡也在下雨,是季時秋在淋浴,出來後,男生頂著一頭濕漉,沒回床上,拉開窗戶借自然風吹頭。
吳虞支起頭看他:“感覺怎麼樣?”
季時秋斜來一眼:“什麼怎麼樣?”
吳虞問:“不想聽聽我的評價?”
季時秋的劉海在山風裡簌簌動著:“你已經評價過了。”
剛在床上,吳虞並未言語,無非是泄出些不堪入耳的動靜,但季時秋這樣消遣她,她當然得杠回去:“我評價什麼了?”
季時秋話少,更不想在這檔子事上多做糾纏,遂不作聲。他揉揉不再滴水的頭發,套上衣服:“下樓吃飯了。”
林姐的飯桌上多了個陌生男人,據介紹是個村裡一位鰥夫,先前在縣城中學當音樂老師,後來車禍傷了腿落下病根出行不便,不到四十五就退休在家,提前過上種地養老的安逸日子。
林姐親近地喚他“老鄭”。
吳虞接過林姐盛好的晚飯,擠眉弄眼,瞧得那老男人都麵紅耳燥起來。
林姐揚高飯鏟,作勢要打她:“什麼德行,就許你有男人?”
吳虞仍是笑,問老鄭:“你教音樂,你會什麼啊?”
“鋼琴,口琴,都會。”老鄭從褲兜裡摸出一管銀色口琴,抬眼看林姐:“我今天剛好帶來了,她說要聽歌。”
林姐頓時埋低臉。
吳虞搭腮:“吃完我們能一起聽聽麼?”
老鄭說:“當然了。”
林姐去鍋爐邊夾出一盤烤好的黑芝麻餡餅,端過來:“快中秋了。我做了些月餅,你們要吃就拿。”
又招呼季時秋:“小秋你多吃些,爬了這麼久的山,還要背人,要多補充體力的。”
吳虞乜他,態度閒閒:“他體力好著呢,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林姐和老鄭俱是一愣,又不約而同地靜默。
而一直悶頭吃飯不插話的季時秋終於掀眼——這一眼頗罕見,能跟“瞪”這個形容沾上邊,也讓他從認識後就慣常陰鬱的麵孔多了幾分生命力。
“吃飯,吃飯。”林姐和氣入座。
飯後老鄭特意漱了口,坐到門口台階上正式開始自己的口琴表演。林姐指名要聽《月亮代表我的心》,他提早在家練習過兩天。熟悉流暢的旋律從男人口唇齒間吹奏而出,飄蕩在靜謐的小院裡。
皓月當空,將草蕩映成雪野。
林姐挨靠在他身旁,輕輕伴唱: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吳虞坐得比他們低一級。側耳聆聽少晌,她乘興拿出手機,想為他們兩個攝像留念。林姐害臊,連連擺手說不準,吳虞偏不就範,兩個中年人也就允下了。後來,聽到至情處,吳虞也跟著哼起來。
兩道粗細不一有高有低的女聲編織出意外動聽的和音。
一曲終了,吳虞捧場拍掌,攛掇老鄭再來一首。
中年男人笑不攏嘴,關心起全程悶聲不語的季時秋,同吳虞說:“你男朋友想聽什麼?”
吳虞說:“他不是我男友。”
竟不是一道來山裡旅遊散心的小情侶,老鄭心奇:“啊?那他是什麼啊?”
吳虞望著圓月挑眉,輕聲回:“誰知道呢。”
她轉頭問季時秋:“你是什麼啊。”
季時秋瞥向她,月色裡,女人眸子清亮,直勾勾地瞧著他,她用隻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重複:“我不知道啊,你知道嗎,你是我的什麼?”
季時秋心跳不自覺加快。
望向他的目光是一種純黑色的酸液,被久久注視,胸口會有腐蝕般細微的刺痛。
他抬手捏住她下巴,撥弄關節玩偶般,硬生生把她的臉反轉至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