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緩緩癱坐在椅子上,片刻後,她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破舊筆記轉身,死死盯住歐珀恩。
她身後放了一隻巨大水缸,一條幾乎和奧格斯特鮫人形態一模一樣黑尾人魚躺在裡麵,
這就是現在歐珀恩,比起巫女從約瑟眼睛裡看到狀若蜥蜴般怪物,歐珀恩在爆炸失去了半邊身體以後,曾經攝取血肉將他改造成了一條真正鮫人。
他畢竟吞下了奧格斯特一半血肉。
巫女隻覺手腳發軟,在她到達皇都第一天,她就已經開始找歐珀恩。但那個時候,研究院對外公告表明負責人換了一個,甚至塔羅牌直接告訴巫女,歐珀恩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了。
但心中不知道從哪裡來預感讓她堅持在海邊等了兩天。
直到昨天晚上,巫女終於明白了塔羅牌說死亡代表什麼。
歐珀恩回到了皇都,但不是以人類形式。他當時就趴在一塊礁石上,硬生生遊過整個海峽,已經消耗了所有力氣,即使聽見動靜,歐珀恩也隻是抬頭,淡淡地朝巫女這邊看過來。
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歐珀恩不僅讓巫女意識到了事態嚴重性,他還帶來了一本筆記
可想而知,當時爆炸發生時,歐珀恩第一反應就是從書架上拿下煉金筆記。該說不愧是當年能給鮫人祭祀下套先祖,這本筆記到了巫女手中時分毫破損都沒有。
和已經被鮫人血脈修複歐珀恩一模一樣。
巫女暴躁地將筆記按在歐珀恩麵前,當她從筆記上得知鮫人所有真相那瞬間恐慌至今仍然殘留在血管中,讓她心悸。
“為什麼會有你這麼愚蠢人類!”巫女大聲吼道,“你明知道那是一位神明!你明知道!他曾經吞噬了整個海洋!”
她語無倫次地停下來。
在第一次見到奧格斯特時候,巫女已經從塔羅牌那裡看到了未來命運。
但那個時候,她對這位邪神認知還不夠明確。神明已經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上萬年,和人間界通道也早就關閉。
那個時候,巫女擔心是這位神明會不會打開通道,導致世界毀滅。
但如果是這樣,人類至少還有反擊空間。
但如果,這是一位本身就擁有強大力量邪神呢?
他根本不需要打開通道引來更多窺視,他一個就足以顛覆世界。
巫女眼眶赤紅,嘴唇不斷顫抖,讓她因為常年營養不良而麵黃肌瘦臉變得更像一隻惡鬼。
但歐珀恩已經沒辦法給她回應了。
在那場爆炸中,屬於人類半身都被撕裂,包括腦髓。也就是說,他現在擁有一顆,近似於鮫人腦子。
歐珀恩已經從曾經那個狡詐步步為營研究院院長,變成了一條真正鮫人。
隻不過他還沒有熟悉這具新身體而已。
……
房間一片安靜。
半晌之後,巫女用手背扶著額頭,讓自己勉強鎮定地走到桌前坐下。
——她向來希望這個世界平衡安穩。
但如果這份安穩需要她用自己生命去換,甚至這樣都不一定能換到……她還是否要做下去?
巫女看著手上筆記和一旁塔羅牌。
她身後,歐珀恩像是一條真正魚那樣潛伏在水底,靜靜恢複體力。
他能感覺到,在皇都下城區,也就是貴族口中貧民區中,有很多同類正在自相殘殺。他們被陽光趕進肮臟下水道裡,在死亡之後連血液都不會流出來。
空氣中血液都帶著最初那條鮫人力量,對於更強大力量渴望驅動這些鮫人自相殘殺,也吸引了遠在上城區歐珀恩。
他有些煩躁地在水裡轉了一個身。
歐珀恩同樣渴求力量,但還有一股更香甜氣息與之博弈。
如果古代煉金師能更了解鮫人並記錄在筆記本上,歐珀恩就會知道自己現在形態代表什麼。
即使是在遠古時代,當鮫人行動不便時也會將血肉喂給其他生物,製造劣等鮫人。也就是皇都中現在怪物,在那個時候,他們作用和獵狗差不多,但因為鮫人強大,這種情況極少發生。
而這些“獵狗”,當然沒有□□資格,它們連感知雌性能力都沒有。
但歐珀恩吞噬血肉實在太多了,他身體幾乎和一條普通鮫人持平,自然也感知到了萊茵斯氣息。
兩種本能在他腦中拉鋸,攪得他幾乎沒辦法安靜下來。
“嘩啦!”
巫女猝然回頭,隻看見一陣水花從缸中濺出,歐珀恩巨大黑色尾巴拖在地上,用手攀著窗台,半邊身體已經伸了出去。
下麵是一條無人經過小巷,正連著下水道入口。
“歐珀恩!”巫女忙上前阻攔。
但鮫人速度根本不是人類能及,幾乎是她眨眼一瞬,歐珀恩就已經沒了身影。
小巷依舊安安靜靜,仿佛什麼都沒有改變。
-------------------------------------
兩天後,皇都最繁華主街迎來了兩位特殊客人,是一位英俊先生將他殘疾小妻子推到了街上。
花店女老板趁著整理門前花束功夫,抬頭看了眼兩人。
那真是位很漂亮小姐,花店老板甚至不覺得自己應該用“夫人”來形容她,她太年輕了。穿著一件花苞一樣淺青藍色長裙,金色長發垂在胸前,遮住一半鎖骨。
並且可能是因為身體缺陷,極少接觸外界,她臉上帶著點怯怯好奇。仿佛像是被主人放在門邊,想要出去看看,但又不敢小貓,總是不自覺地向後靠去。
而那位幫她推輪椅青年,就會在這個時候彎腰在萊茵斯額頭上親一下。
他絲毫不避諱其他人投來目光,彎腰動作紳士又溫和,但其中表現出來卻是肆無忌憚獨占欲和炫耀。
萊茵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下頭,但最終還是接受了奧格斯特更多安撫。
唯一讓萊茵斯感到不適,隻有他身上穿著裙子。無論設計師為了讓裙擺看起來蓬鬆寬大在中層折了多少層紗,夏季衣物都是輕薄。
布料緊緊貼在身上,勒出他細瘦腰身,萊茵斯隻能挺直脊背坐著,內襯摩擦著他腿,比任何時候都難耐。
他甚至沒有像其他女孩那樣船上內褲,大腿內側開始黏連,萊茵斯隻在黑暗中摸索過一次,那裡真像條尾巴一樣合在了一起。
如果沒有奧格斯特隱瞞,萊茵斯想自己應該已經被研究院解剖得隻剩一具骨架了。他對奧格斯特依賴已經不帶一點警惕,萊茵斯開始可恥地習慣被奧格斯特無微不至照顧和保護,甚至開始像以前一樣提一些條件。
而所有他說,奧格斯特都會滿足。
溺愛孩子家長一樣。
但這次,萊茵斯給自己挖了個坑。
奧格斯特撚住萊茵斯被風吹到額前長發,眯著眼睛笑得像隻狐狸,“是萊茵斯自己說要出來逛,怎麼這麼緊張?”
萊茵斯眸光飄忽,難堪地咬住了下唇。
片刻之後,他才開始反駁,“我隻是說想去公園,不想來集市上……還,還穿著裙子。”
少年聲音像是一隻受驚以後啾啾鳴叫小黃鸝,又乖又可憐。
奧格斯特親昵地揉了揉他額頭,“那就是我弄錯了,我以為萊茵斯哥哥喜歡人多地方。”
他總是這樣,隻要有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就開始重新換回以前稱呼,仿佛他們還在索克家族地盤上。
萊茵斯看到已經有人朝這邊看來了。
樣貌出眾又陌生小夫妻當然容易吸引視線,但這些友善注視讓萊茵斯羞恥到連腳趾都蜷縮了起來。
“……你是故意。”他小聲說。
他被奧格斯特親了一下鼻尖,然後小竹馬笑著問道,“那又怎麼樣?”
趁著花店老板還沒有過來,奧格斯特壓低聲音,“我就是想看萊茵斯哥哥穿小裙子,無力坐在輪椅上任人擺布。而且我們會在外麵逛一整天,我會喂萊茵斯哥哥喝水吃飯,還會將來萊茵斯哥哥抱起來排泄。
當然,哥哥需要像小姑娘一樣挨挨蹭蹭地求我才醒。否則,他們就會看見這條裙子上下顏色不一樣……”
萊茵斯整張臉都被他弄得通紅,死死捂住奧格斯特亂說嘴巴,又急又氣。
“兩位日安。”花店女老板笑眯眯地走到兩個正鬨著情侶身後,禮貌地打招呼。
萊茵斯被陌生聲音嚇得一抖,手指微微蜷縮,就被奧格斯特握著手腕拿下來在唇邊貼了一下。
他像是一位紳士那樣起身,將萊茵斯護在身後,含笑反問,“日安女士,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離近了看,這位先生容貌正是沒有可以挑剔地方。
花店老板:“為您夫人買一束薔薇怎麼樣?都是今天早上新到,小姐抱著一定會很好看。”
“夫人”兩個字明顯取悅到了鮫人,他撥弄了一下薔薇柔軟葉片,“去掉刺了嗎?”
女老板一愣,隨即笑開,“當然,您很愛這位小姐。”
奧格斯特甚至沒有問價格,直接從口袋裡取出一枚銀幣遞給女老板,換來了一束盛放粉色薔薇。
“是,我很愛他。”
他笑著回道。
最後對於身份代指讓女老板一愣,轉過神來時那兩位已經走遠了。
……是同性戀人嗎?
真少見啊。
萊茵斯不安地抱著花,手中有東西感覺讓他稍微安心了一點,但還是不敢和任何走來人對上視線。
他明明是這條街道上最漂亮那個,卻羞怯到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奧格斯特——”他回頭囁嚅地叫道。
“嗯?”
萊茵斯大著膽子,“我們可以回去嗎?”
他們走過一個轉角停下來,這裡人並不太多,使得小巷裡安安靜靜。
“為什麼?萊茵斯哥哥不想再走走嗎?你在研究院裡待了很久。”
“嗯……”萊茵斯低頭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揪著花瓣,“不想穿裙子,也不喜歡逛街。”
從這個角度,萊茵斯隻能看見奧格斯特影子在他腳尖前微微晃動。
片刻安靜,奧格斯特沒什麼波動聲音從上方傳來,“那我去買一點蛋糕,就對麵那家,慕斯做得很不錯。萊茵斯哥哥在這裡等我一下。買完我們就回去。”
“……好,我等你。”
奧格斯特腳步逐漸遠離,直到這個時候萊茵斯才敢抬頭看一眼。
奧格斯特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