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的呼吸在這句話說出時徹底控製不住起伏,他似乎想要強行忍住卻失敗了,發出一聲類似熱鍋倒油的悶響。
在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的瞬間,這個看似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忽然暴起,猛地抓住縫隙鑽出去,在逃跑之前,目標卻是之前脫手而出後沒有人管的菜刀。
不,與其說那是菜刀,屠夫切骨削皮專用的屠宰刀——僅僅隻是看著,都有寒光閃爍。
阮和生若有所思地盯著拿了屠宰刀的村長,眉頭微微皺起。
紙紮村民們是按照正常步驟出來演哭喪戲的,但拿著屠宰刀出來的村長應該在他和徐笑英離開倒影後就得到了通知——屠宰刀對他來說,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屠宰刀、紅色或黑色的燈籠、請柬、紙紮人……這是這個村子裡,非人的幾類元素。
但那把刀看上去真的隻是一把普通的、洗得很乾淨的刀。
村長拿住刀後,好似得到了力量,鼻青臉腫也掩不了打入強心劑般的容光煥發,他怨毒地盯著阮和生,順帶怒視定住紙紮村民們的伊戚:“你們把一切都弄砸了!憤怒的神會降下懲罰!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他很後悔,白天的時候,這兩個混賬就表露出來他們的威脅性了,就該早點把他們乾掉的!
麵對村長的怨懟之語,阮和生的反應是:心有靈犀地和旁邊的伊戚擊了個掌。
“不好意思,你不是第一個這麼對我們說的。”他們愉快地宣布,“不過彆著急,你不用排隊!”
對兩人的“豐富經曆”一無所知的村長誤以為是在嘲諷,隻有莊錚忍不住顫抖地捂住了額頭——他聽過殺人魔這樣說,也聽過盧雲珺這樣說,這樣的事件裡,阮和生與伊戚的貢獻不容小覷。
因為前麵對他們有意見的人和詭異,都已經被踢出局外,想對付他們當然不用排隊了!
徐笑英和宋項西隻覺得兩人在拉仇恨一事上頗有默契。
“你們這群冒犯者……!”村長氣得胸膛起伏,太陽穴鼓起,看上去能打暈一頭牛,“神會保護我們的!啊啊啊啊——”
他揮著屠宰刀,瘋狂地衝了上來。
徐笑英下意識想遞鐵鍬,而阮和生一動不動,隻是勾勾空著的那隻手的食指。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溫苑環顧四周,發現徐笑英和宋項西都沒有聽見,隻有莊錚因為感官日漸靈敏,察覺到了什麼。
有什麼東西在地下頂開泥土,生根發芽,就像初春的河水解凍、冰層慢慢碎裂消融,在春水汩汩流出的那一刻,“噗”地一聲,新芽冒出地麵,並迅速綻開,交纏如編織複雜的籠。
赤紅的藤蔓在脈絡中流淌著生機勃勃的翠綠,後者的色彩稀疏且隱晦,卻讓藤蔓不再在第一眼充滿血腥氣,反而像極了一件如同線條狂亂的畫作的藝術品,但看上去依然不像大自然演化的新品種。
當它纏上村長、把他倒吊起來時,在他眼中比山路中躥出的毒蛇還要令人恐懼。
他抓著屠宰刀,傻掉了。
而藤蔓輕輕觸及刀麵,曾經將其鋪蓋、洗刷的濃鬱血腥的殘留在此刻於阮和生的大腦中格外清晰,甚至有畫麵閃過。
在吸收了草木巨人的能量後,血藤不但顏色有了些許改變,甚至還有了比灰霧更簡單的探索、記錄的功能——隻要碰了沾過血的凶器,一定概率下可以窺見過去的破碎畫麵。
這把屠宰刀,曾經剝下過數不清的人皮,奪走無數女性的生命。
阮和生臉色難看起來。
這個村子曾經以紙紮為業,茂密的竹林給了他們豐厚的原材料作為竹篾來製造骨架,基本的紙紮作品毫無問題。
但在牽扯到冥婚一事上時,這個村子的人綻放出了精彩的想法。
——竹篾為骨,人皮為紙,這樣的紙新娘,不更配他們的親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