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友!徐小友!”
徐瑾瑜剛一出教學齋的門, 便聽到一陣熟悉的呼喚,他抬眼看去,微微一愣,隨後與師信, 宋真說了一聲, 這才走了過去。
“學生見過山長。”
翠微居士看著徐瑾瑜躬身行禮的模樣, 心裡彆提多驕傲了。
這孩子當初即使一身粗布麻衣,容貌之盛也讓人難以忘懷,而今日一觀……還得是他們東辰的院服更襯人!
“不必多禮,徐小友,吾今日來是欲與你談談這本書。”
翠微居士亮了亮手中的《易》,徐瑾瑜頓時眼睛一亮,這兩日林先生沒有什麼消息,徐瑾瑜還以為有了什麼差錯,沒想到是將此事報於山長了。
“自無不可!”
“好,正是用膳的時候,徐小友且與我一道吧。”
先生和學子的膳堂是分開的,這會兒徐瑾瑜被翠微居士引著到了膳堂的時候,有數位先生正準備用膳,當他們看到翠微居士身後的徐瑾瑜時,眼中詫異極了。
幸好徐瑾瑜現在已經開始習慣眾人的眼神,是以都大大方方含笑問好。
先生們都不是什麼難纏的人,對於這位生的好,也恭敬的學生並無惡感,亦都回以微笑。
隨後,先生們便與山長說起話:
“見過山長。”
“山長可算回來了,不知西宿近來如何?”
“聽聞西宿今年招攬了不少學子, 具是才華橫溢之輩。”
翠微居士聽了這話,卻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哈哈,任他清淼老兒使再多的手段,拍馬也趕不及吾書院了。”
翠微居士一邊說著,一邊將徐瑾瑜拉到身前:
“這位學子諸君可識得?”
“丙級的徐瑾瑜,吾等自然認識。”
“書院好久沒有這樣全才的學子了!”
“不過,此子入學時間實在太短,待得明年二月縣試,隻怕不能下場。”
先生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聽的徐瑾瑜都有些呆滯,他什麼時候在先生們中間這麼有名了?
“縣試讓他西宿又如何?我東辰另有他處優於西宿!今日且先讓諸君一同觀之,徐小友,你意下如何?”
翠微居士說著,看向徐瑾瑜,請求徐瑾瑜的意見,而徐瑾瑜對於這種有助於標點符號的傳播的事兒並無彆的意見:
“全憑山長吩咐。”
翠微居士這才一臉神秘的將那本《易》拿了出來,高深莫測道:
“諸君且先瞧瞧。”
隨後,翠微居士立刻帶著徐瑾瑜去盛了飯:
“彆看你們這些先生一個個都端方持重,可也都頗好口腹之欲,讓他們且先瞧著去吧,徐小友看看你有什麼想吃的?”
翠微居士大手一揮,頗有一種包場的氣勢,徐瑾瑜被自己腦中的猜想逗笑了,心裡那絲緊張得到了緩解:
“那今日是山長請客嗎?”
“哈哈,自然,自然!”
先生們的膳堂與學子的膳堂並不差什麼,隻是顯得冷清了一些,在加上這會兒先生們都圍著桌子看那本《易》,等翠微居士帶著徐瑾瑜將膳堂裡好吃的都來了一點兒,端著餐盤到桌前的時候,眾先生們驀然回神:
“山長,這,這究竟是什麼?”
“此物雖形狀奇也,可對吾等讀書頗有助益!”
“正是,而且此物實在簡單,卻心思巧妙,著實令人佩服。”
“莫急,莫急,先用飯。”
翠微居士樂嗬嗬的說著,然後大口吃著自己麵前的食物,吃的那叫一個噴香。
眾先生:“……”
把他們的胃口吊起來,卻讓他們吃飯?
人乾事兒?!
徐瑾瑜也早就餓了,反正標點符號在這裡也跑不了,所以徐瑾瑜也開始動筷享用美食起來。
而被吊起胃口的先生們也匆忙去盛飯,隻是這會兒他們可沒有了選菜的閒情逸致,隻撿最近的拿。
以至於到最後,還有一位不能吃辣的先生頂著被辣的紅彤彤的嘴唇,哆哆嗦嗦道:
“山長,飯,飯都吃完了,快告訴我們!”
翠微居士一時也有些哭笑不得,隨後看向徐瑾瑜:
“你們啊,哪裡急這一時半刻?罷了,徐小友,既然此物是你拿出來的,你便向諸君說明吧。”
“是。”
徐瑾瑜應了一聲,隨後起身朗聲道:
“諸位先生,此物名為‘標點符號’,有明句讀、語氣之用,首先,這裡是逗號,它的作用是……”
徐瑾瑜有條不紊的一一說明,而在這個過程,不斷有先生加入,以至於到最後,幾乎整個書院的先生都來旁聽了。
“如此說來,若要加深語氣,可用感歎號,感歎,吾等感歎之時倒是一直不曾想過還有這樣的法子!”
“疑問可用問號,如此一來,語意更為明晰,妙妙妙!”
……
一時間,先生們旁證左引,將一些過往的詩文也用上了標點符號,就好像是小孩子拿到了新奇的文具一樣,愛不釋手。
徐瑾瑜看到先生們對於標點符號接受良好,一時心裡也微微鬆了一口氣。
而翠微居士看到一幕,也是撫了撫須:
“古有一字之師,今有徐小友為標點之師,吾之便利,皆源於徐小友,還望徐小友受吾等一拜。”
“望徐小友受吾等一拜。”
眾先生亦是異口同聲的說著,徐瑾瑜一時手足無措:
“山長,諸位先生,學生不敢當!”
徐瑾瑜隨後將自己告知林先生的借口重又說了一遍,可翠微居士依舊不為所動:
“徐小友此言差矣,夢中之事,乃個人緣法,徐小友卻能慷慨告之,更當得吾等致謝。”
翠微居士按著徐瑾瑜的肩膀,讓徐瑾瑜坐下,隨後自己起身衝著徐瑾瑜拱手一禮:
“吾等多謝徐小友不吝賜教,提點之恩,永生難忘。”
一群或白發蒼蒼,或精神奕奕的先生們在這小小的膳堂中,向一位十餘歲的少年拱手行禮的模樣實在讓人瞠目結舌。
可是他們的動作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真情流露,他們在真心真意的感謝少年的慷慨。
徐瑾瑜起初是極為不自在的,不論是現世教育還是古代思維,都在闡明這尊師的理念。
他如何敢堂而皇之的受先生們的禮?
可是,此時此刻,看著那一位位先生躬身一禮之時,麵上的感懷與激動,徐瑾瑜那如同被手掌揉捏的心臟突然像是放鬆了一般。
這是來自此世的先生們發自內心的感激,他不可辜負。
等先生們紛紛起身之際,徐瑾瑜忙從椅子上彈起,就如同椅子燙屁股似的,逗的翠微居士哈哈大笑:
“何至於此?”
徐瑾瑜因為方才的失態,也有些懊惱的紅了耳朵,倒是讓眾位先生也不由會心一笑。
少年郎,麵皮總是薄呦。
標點符號正式得到了先生們的認可,而翠微居士亦在此向眾先生提出問題:
“徐小友的標點符號之便利可謂能惠及所有與文字有關的行業,不知諸君以為這標點符號該如何傳揚?”
“自然是廣而告之,標點符號之便利實在是讓人心折,吾不信有讀書人不喜。”
“正是,吾等今日且厚顏稱自己是一個慧眼識珠之人,但即便換成旁人亦是如此。”
“徐小友都如此慷慨,吾等自然不該吝嗇。”
……
先生們紛紛發表著自己的意見,生怕翠微居士讓明珠蒙了塵,讓翠微居士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諸君,吾的意思是吾等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將標點符號傳播出去。
旁的不說,那清淼老兒便是一根迂腐的木頭,標點符號雖然便利,可卻新奇,他若出言抨擊,徐小友如今年紀尚幼,隻恐……”
翠微居士並未將話說完,但那未儘之意在場之人具都清楚,這是一位師長對於學生的拳拳之心。
“那,難不成真要讓明珠蒙塵不成?”
“唉,隻怕世人也不會想到這樣的驚奇心思,會是一個孩子吧?”
“山長,諸位先生,學生有一法子。”
徐瑾瑜在心裡斟酌片刻,隨後說道:
“香山居士有詩雲:‘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學生以為可以效仿。”
徐瑾瑜這話一出,先生們先是一頓,翠微居士不由撫掌大笑:
“好一個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此法甚妙,廣而告之恐有人說三道四,那我們先不讓他們知道,且讓他們打聽去吧。
到底是年輕人,腦筋轉的快!那此番吾等可以先讓書院的學子們先學習一二。”
翠微居士思索片刻,直接道:
“第一步,先重新讓書局刻板重印經書。”
書院有自己的書局,翠微居士並不擔心消息有漏。
“有這些標點符號的助益,相信書院的學子將會在科舉上取得驕績,屆時……哼!”
翠微居士的一番話讓先生們紛紛表示讚同,看著徐瑾瑜的眼神那讚賞幾乎已經可以凝成實質化了。
而徐瑾瑜亦在此提出:
“對了,山長,學生欲在明年縣試下場,還請您應允。”
這件事是徐瑾瑜深思熟慮過後的,因為有過目不忘在,他已經將四書五經記在腦海之中。
他如今欠缺的是這些經書的釋義和史論,而這些都是考驗記憶的。
至於詩賦……徐瑾瑜曾在閒暇時間,隨意指一物讓自己賦詩一首。
而那自然而然流淌的靈光,讓他始終文思不竭,拿給碧虛先生看過之後,更是屢屢得到他‘非人哉’的評價。
徐瑾瑜亦是在這個過程中明白了為何那原文之中,原身過去不通文墨,卻可以寫出那等驚世美文。
隻怕這天賦異稟,除了過目不忘,更有妙筆生花!
在確定這些後,徐瑾瑜已經不願意讓自己再耽擱時間了。
他既然在眾人麵前立下豪言,讓家中姊妹高中之前不事婚嫁,卻不能這般耽擱下去。
本朝雖風氣較好,富貴人家的女娘十八九嫁人也常有,可徐瑾瑜哪敢一直耽擱長姐?
唯有科舉!
徐瑾瑜這話一出,翠微居士不由愣住:
“徐小友為何這般急迫?”
徐瑾瑜本著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心態,坦然的說了家中之事:
“旁人覬覦,學生一介白身,不得不暫且委屈家中女娘,但自入書院後,學生受益匪淺,以為或可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