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沒有說她的眼睛紅了,隻是故意道,“是我手有點痛,想找個肩膀靠一下。”
許婠被他無賴的語氣逗笑,那絲莫名的鬱氣散了。她用手指戳了下男人的手臂,餘時年鬆開。
她恢複如常,說:“你打開本子,夾了書簽那頁。”
餘時年照做,映入眼簾的是一幅用鋼筆繪製的草圖。
“是當年現場的草圖。他倒下的位置、動作,以及自殺工具擺放的位置,雖然不能保證一比一還原,但和現場應該差距不大。”
餘時年心底泛起疼意,他不知道當年的許婠是憑著多大的勇氣畫下這幅草圖。捏著書頁的手緊了緊,他示意草圖的位置:“這是臥室?”
“對。”許婠向前湊近,手指落在書頁上,“這裡是窗戶,正對著的就是夜跑女屍案案發時的蘆葦蕩。不過當年這裡還沒有建公園。我記得公園是事發後半年才建的,原本窗口對外的位置是一棟廢棄了很多年的違規建築。沒人住,到處都是雜草和野蘆葦。”
“我回家後,他就倒在桌上,人對著窗口。”
那天的天氣也莫名燥熱,她跑回來時,臥室的窗戶大開著。推開門,風卷著滿屋的血腥氣和河道的水腥氣衝過來。
她那時候才知道,人流那麼多血,味道是臭的。
“窗口,刀,電話……”餘時年的手指落在草圖上書桌的位置,那裡,恰好是許方書手邊的位置。
正如許婠所說,許方書似乎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至少從圖上看得出,他是性格很細致的人。考慮到自殺後,不方便打電話,他會把手機擺放在沒有傷口的右手。
“之前呂局跟我說過,你爸出事前的半年,檢查出抑鬱傾向,並且經常往返醫院,也留下了相關病曆。”
呂良舟也給他看過許方書從Killer內部流出的資料,資料的內容很簡單,除了許方書的生平和家庭情況,隨之一起的,還有對方當年負責過的那起未成年犯罪案。如果僅是這樣,呂良舟也不會輕易判定許方書的死有隱情。
重點是那起未成年犯罪案,是以遊戲demo的形式從Killer內部流出。而許方書則以受害人的身份,躺在demo最後的受害人名單裡。
“demo的內容不全,關於許方書受害過程的部分,好像被損壞了。”事後他追問過呂良舟,然而得到的答案不儘如人意。
餘時年思緒回轉,將這些信息一合,腦海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他點了點許方書身上劃出傷口的位置:“當時你父親身上,除了手腕上的傷口,還有哪裡?”
“隻有手腕。”許婠說,“割腕的位置很精準,而且現場沒有任何掙紮和自救的痕跡。”
餘時年思索了一下,說:“自殺的人有個普遍特性,很多人以為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其實並不是。大多數自殺方式都是痛苦的,即便是幾秒鐘的跳樓,人在快速墜落的過程中,也會因為空氣、重力的因素,讓身體產生巨大的痛苦,而同時,身體的腎上腺素會讓人清楚地感受到恐懼、痛苦,這樣的情緒。隻是跳樓這種方式,不能後悔。但割腕卻不是……”
“割腕的成功率低,痛苦卻不小。所以很多割腕自殺的人會選擇在浴室這個地方結束生命,以緩解痛苦。甚至在自殺後因痛苦,產生自救行為。但是你父親卻沒有……這個漫長又痛苦的過程,沒有求救,沒有自救,他默默地算好時間,甚至還選擇避開你看見他屍體的可能……這是一場計劃周密的‘自殺’。我想,他或許在自殺前的半年時間,就已經在計劃了。”
許婠明白餘時年的意思,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想法。
她接話道:“他本來就是心理學教授,也跟過不少案子,如果是他主動入局‘自殺’,是很有可能做到的。偽造自己抑鬱症,並且留下去心理診所看病的病曆,和醫生偽造訴說自己的痛苦。等做完這些,再佯裝無法承受現實的壓力自殺。”
餘時年點頭,他突然問:“當年,你父親因為抑鬱症進出醫院期間,你身邊有什麼異常嗎?比如被人跟蹤?”
能讓一位父親費儘心思做這些的原因,也隻有一個——許婠。
“我記不清了……”許婠皺眉,那時候她年齡不大,遠不如現在敏銳。
但有一件事她記得很清楚。許方書去世時趴在書桌上,手腕的血順著書桌往下滴落。
“啪嗒啪嗒……”
血水落在地上,又粘在她指尖。腦海裡原本混亂得仿如被撕裂的畫麵,重新拚湊組合。那些破碎的畫麵終於有了出處——
準確地說,那不是畫麵,是照片。
帶血的匕首,和許方書同樣位置卻在不同手腕的傷口,還有那句——
“許教授……遊戲結束。”
“沒關係。”男人的手在她肩上安撫似的拍了拍,將許婠的思緒拉回現實。
餘時年說:“至少有一件事我們可以確認,你父親的自殺不是自願的,他沒想過丟下你。至於這是不是逼迫式或是教唆式的自殺,我們還可以繼續調查。”
本子的草圖上指向窗戶的位置,標了個小小的“開”字。餘時年想了下,說:“既然你父親的死不是自願,那麼他所選擇的自殺方式,會不會也不是他自己的選擇?”
割腕……
餘時年在腦海裡構建出現場的場景。他想,如果他是凶手,這樣漫長又令人痛苦的場麵,他一定會在暗處,靜靜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