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圈通紅,帶著愧疚的蘇琮,蘇敬儀乾脆拉著蘇琮私聊。
蘇琮一怔,愣愣的跟上蘇敬儀的步伐。
待在村道拐來拐去,越來越偏僻。等快臨近山腳,蘇琮望著引入眼簾,堪稱斷壁頹垣的荒廢小土屋,瞳孔猛得一震:“這……這……”
“這是石六叔的老宅。他們便宜賣給我們,讓我們有個落腳的地方。”蘇敬儀邊介紹,邊推開房門。
聽得嘎吱一聲悶響,蘇琮望著搖曳的木門,愈發愧疚不安。想了想,他最後直接雙膝跪地,道:“是……是,真是我蘇琮鳩占鵲巢,我……”
蘇敬儀看著直接衝他跪地的蘇琮,甚至身形顫栗帶著惶恐的蘇琮,趕忙道:“彆胡說八道,虧你還是秀才呢,鳩占鵲巢這個詞你壓根就使用錯誤。抱錯的事情錯不在你!且——”
緩緩彎腰,蘇敬儀抬手一拍蘇琮的肩膀。
就見人不躲不閃,甚至都沒任何嫌棄,仿若沒嗅到他滿身臭味一樣。
且蘇琮的眼裡,都是愧疚。
看著,蘇敬儀都覺得自己有點欺負十歲小朋友了,於是寬慰道:“你想想啊。這侯門公子日子也不好過是不是?後院老太太那些破事就不提了。就說侯爺,假設這侯爺站錯了隊做錯了事被上峰丟出去頂鍋。蘇家不是抄家流放,也會是斷頭台被砍一刀。亦或是蘇家那些不長眼的叔伯兄弟搞事,你就算再謹小慎微,也會直接被誅連。”
“因此在商戶家,哪怕出點事最多也就破產而已,我小命還是安全的。”
蘇琮聽得這聲聲最壞的打算,直接腦子懵了,喃喃道:“蘇家……蘇家是開國勳貴,有……有丹書鐵券啊,普通的罪罰,應該不會被抄家流放,株連三族。”
蘇敬儀:“…………”
蘇敬儀抬手戳了一把蘇琮有點嬰兒肥的臉,板著臉強調:“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你要明白你不是鳩占鵲巢!要麼你立刻起來,要麼我們當著你親娘,我娘的神位,結拜為兄弟。從此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說著蘇敬儀站在蘇琮身側,趁著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也雙膝跪地,“皇天後土,娘親在天之靈為證,我蘇敬儀和蘇琮不管長輩恩恩怨怨,總而言之我們兩個繈褓的孩子最為無辜。因此我們結盟為無辜兄弟。蘇琮當大哥,我蘇敬儀當小弟。”
說罷,蘇敬儀匍匐跪地,叩首。
感受著炙熱的地麵燙傷感,他抬眸看向蘇琮,呼喊:“大哥,快跪啊,你難道不想當我大哥?還是想說你剛出生就有神通,就指揮那些壞蛋換了我們啊?”
“那……那自然不是。”蘇琮急聲道:“可……可若是結拜,也要儀式也要……”
“哪來那麼多麻煩。”蘇敬儀直接起身,按著蘇琮後背迫使人彎腰,便毫不猶豫道:“行了,禮成!”
蘇琮聽得響徹耳畔的話,徹底呆了:“你……”
“婆婆媽媽什麼樣子?”蘇敬儀爽快著,拿過鋤頭遞給新鮮出爐的蘇琮:“說好了,咱們父子三人一起感受感受生活的重擔。”
“這我知道。來之前,父親叮囑我帶著《農經》前來。”蘇琮知道蘇敬儀對自己是善意的,趕忙接過鋤頭,邊強調著:“昨日父……不,侯……”
“你矯情什麼,你知道自己身世就不打算要侯爺這個爹了?”蘇敬儀佯裝氣憤:“也不許我認蘇金氏這個娘不成?”
“不不不。認……認爹的。”蘇琮已經完全懵了。他設想過無數種與蘇敬儀見麵的場景,想要訴說自己的鄭重自己的虧欠與補償。可萬萬沒想到蘇敬儀完完全全跟想象中的不一樣,完全讓他跟不上任何的思緒。
話語直白,為人熱情,帶著一眼見到底的純粹。
感慨著興慶著,他小心翼翼道:“就是害怕你與父親有些誤會。父親是非常看中,也想要補償你的。昨日接到我之後,便迫不及待問我要《農經》,還熬夜苦讀。”
聽得這份鄭重,蘇敬儀滿意的點點頭,拉著新出爐的大哥馬不停蹄奔向農田。
這十畝農田本租賃給石六叔他們幾家耕種的。但天旱嘛,大家都要先緊著自家田地。因此蘇敬儀名下的農田,青苗已經枯黃一大片了,亟需拯救。
“看,大哥,這就是娘給我們留的老婆本。”蘇敬儀豪邁一揮手,拿起鐮刀,指向入目所見的一塊田。一塊臨近河道的上等良田:“這塊是最好的。所以活下來的苗也比較多。咱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灌溉,就是搶救這塊地裡的苗苗。”
迎著蘇敬儀信任的目光,再想想蘇金氏,他從未見過麵的親娘留下的良田,蘇琮忽然間就覺得自己內心湧出一股無法言語形容的熱量,讓他忍不住的想要揮舞手中的鋤頭。
感受著源源噴薄的力量,蘇琮握緊了鋤頭,望著眼前的枯黃的青苗。
原本應該閃現無數介紹的畫麵,可他此刻忽然有些懵,讓他轉眸,帶著些求助,小聲問:“敬儀弟弟,我……我能再看眼《農經》嗎?我雖然過目不忘,可……可看著奄奄一息的小麥,我……我似乎近鄉情怯,我……此刻腦中白茫茫一片,我……”
害怕這帶著怯弱的兩個字,蘇琮舌尖轉了又轉,回想著自己見到蘇敬儀後感受著的種種赤忱的善意舉動,便紅著臉,小聲訴說自己的缺陷:“我……我有點害怕,我怕害死它們。”
寧可膽小些,也絕不能做錯事,否則就害了蘇家一輩子。這是繼承人的要求。可他眼下雖不是超品榮國侯的繼承人了,可若是做錯事,豈不是也會害得人顆粒無收?
看著連脖頸都羞到通紅的蘇琮,乖乖的就好像展露肚皮任人揉捏的小狗狗,蘇敬儀隻覺自己心腸都要柔軟了起來,於是他頗有大哥風範的指點道:“大哥,沒什麼好怕的。咱們都是新手,莊稼伺候不好,死亡很正常。要不然怎麼會有《農經》這樣的書籍在呢?就是需要一代代的把經驗總結積攢下來。”
“那怎麼說來的?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聽得篤定又寬慰他做錯也沒事的話語,蘇琮眼圈又一紅,喑啞著聲道:“謝謝。那我……我就再看一眼。我……”
“多看兩眼也行。書呢?”
蘇琮忙不迭從懷裡掏出《農經》。
一炷香後,他腦袋都快埋進乾涸的地縫裡了。
蘇敬儀看看圖片,又半蹲身看看長得挺高的青苗,“好像也不是水稻啊?!我家這田到底種的什麼啊?”南方水稻北方小麥啊,這不是地理書上考試重點?
他眼下所處的三合鄉石頭村,大致屬於河北地界,是北方啊。
可經過秀才公對比了,也不是小麥。
困惑著,蘇敬儀聽得由遠及近的響動,抬眸一看,就見裡正村長一行人還簇擁著侯爺呢。
於是他乾脆直接不恥下問著:“石村長,大問題。我家不是種小麥嗎?怎麼跟書裡的圖片不一樣?”
石村長聽得這聲呼喊,望著舉高的書籍,都想捂臉表示自己不認識這蘇家少爺了。可無奈,他雖然老了,可眼睛尖著呢,看得見侯爺家的公子哥。
於是趕忙道:“今年開春雨水就少,所以合計過了。你家這十畝,還有二房三房的田,都種的是高粱。高粱耐旱。那時候你娘在,她也同意了。”
蘇敬儀表示懂了,手肘推了一下蘇琮:“高粱在哪,快翻一下,看看是不是跟圖長得一樣。”
蘇琮紅著臉,都不敢去看父親什麼眼神。
且他還丟三落四的,看書忘記看圖文了便罷了。若是日後科舉為官,若是委派地方的話,就……就今日這不辨五穀的模樣,恐怕就是害了百姓,也會連累蘇家。
渾然不知蘇琮想的竟如此深遠,蘇侯爺一臉好父親狀:“果然需要深入百姓,好好學習方可真知道民生一詞。村長,本侯厚顏了,能否為我兒請一個經驗老道的老農指點該如何灌溉?”
石村長聞言激動無比:“這……這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蘇敬儀捕捉關鍵詞,眯著眼幽幽的看著站在田埂上的親爹。
他眼下敢篤定一件事——這妥妥是親爹,偷懶耍滑,比他還能耐!
“常言道,言傳身教才是教育根本。侯爺您不親自下田為公子們示範示範嗎?”
侯爺負手而立,端得高貴優雅。
“那按著約定,也莫要圖我蘇家秘法。”蘇敬儀抬眸看看村長一行人,傲然昂頭:“你自己選。”
村長一行人聞言嚇得一顫,剛想開口勸蘇敬儀,但萬萬沒想到就見堂堂的侯爺,縣太爺都懼怕跪拜的侯爺,麵色鐵青著下了農田。
眾人一怔。
剛腦補皇商一詞多能耐時,就見侯爺帶著些厭惡又不像草芥人命的模樣,命令著:“趕緊翻書。在五穀這一章,大約一百二十頁左右。”
村長聽得書一詞,止住各種揣測,率先回過神來:“侯爺,您……您……老夫厚顏,我教您吧。咱祖祖輩輩種田,還沒聽過看著書種植的。”
這貴人就是貴人!
蘇侯爺:“…………”
我昨晚熬夜看的書!!!
知道我記住目錄有多麼不容易嗎?
老子又不是過目不忘的天才!
就想顯擺點為父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