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歲萬載妖身,萬法不壞,可真如之劍畢竟是主殺伐的道器,正要一劍斬來,還說不定結果如何。衛雲疏撫了撫額,也不知道小太歲與真如之劍哪裡來那麼大的仇恨,一伸手將它撈了回來。小太歲被衛雲疏的舉動氣得不輕,啾啾啾地朝著她一通亂罵。
忽然間,察覺到一道冷厲的視線落在了身上。小太歲叫聲一止,它歪著腦袋、眨巴著一雙金色的豆豆眼,毛茸茸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無辜的神色。“啾”了一聲後,它直挺挺地跌到了衛雲疏的懷中,像是暈厥了過去。
真如抬起手指戳了戳小太歲,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還真是跟過去一樣,最擅長裝死。”
衛雲疏眼睫顫了顫,她沒有接腔,順手將小太歲塞回靈獸袋中。不遠處的視線直勾勾的,如芒刺在背。衛雲疏壓下了內心深處翻湧的情緒,沒有問,更沒有回頭。
劍光如日芒懸照,如潮的夜色在劍氣下似是冬雪消融。光華照過,修士在秘境中記下的心法被斬得一乾二淨,臉上紛紛露出了茫然之色。兩個時辰後,不周弟子才散開,將放那些秘境中出來的修士。而原本被攔截在外的各宗元嬰長老,身上的禁錮才驀地鬆開,得以掠向了林中。
秘境之中,俱是殺戮與血腥,各宗派弟子損失都不少。縱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見到了自己得意的門徒未曾出來,眾元嬰長老心中又是一沉。冷冷地瞥了神情淡然的師無方一眼,溫家長老一甩袖,施展了一個大羅天袖神通,將小寒山諸弟子籠住。“此番受教了!”那元嬰長老寒聲道,縱身飛起。洛水神宮另外兩家元嬰真人也紛紛帶著弟子離開,倒是雲中城的兩位道人立在半空,互相對視了一眼,俱是從雙方的眸中看出了驚駭之色。
洛泠風一直在找尋酷似雲中君之人,可很多隻是與畫像相似,宛如泥塑木偶。但是今日見著跟不周弟子站在一塊的那人……他們的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起來。神清骨秀,氣息淵淵如海,至少也是與他們一般的元嬰境,先前可不曾聽說不周之巔有這號人物。
會不會雲中君根本就沒有死?而不是他們過去以為的洛泠風在發瘋?可那具屍身明明被洛泠風封在了雲中城的禁地裡。
見兩家的長老視線緊緊地黏在了衛雲疏的身上,洛泠風有幾分不滿。她的眸色暗沉,洞淵重水在身側躍動著,打出了數道霹靂聲響。她幽幽地開口道:“秘境之中俱是生死危機,二位長老還不攜著弟子回去?難不成還要在這風餐露宿嗎?”
那股潮濕的氣息逼近了麵門,在夜風中帶著刺骨的陰寒。兩位長老身軀一顫,俱是回過神。他們壓下了內心浮動的疑惑,忍著沒再去看衛雲疏。視線在眾弟子身上掃了一圈,楚道人眉頭倏地一皺,開口道:“宿家那——”話還沒有說完,喉嚨似是被兵刃一抵。他原本想問宿雲天的下落,畢竟他的命牌不曾碎裂。可剩下的半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了。楚道人漲紅了臉,視線轉動著,最後冷不丁與洛泠風寂然若深淵的眸光一撞,一股寒氣自脊骨攀升,他控製不住渾身顫栗起來。
雲中城另一位道人沒有注意楚道人的異狀,隻是朝著洛泠風一拱手道:“真人不與我們回雲中城嗎?”
洛泠風隨口道:“尚有事情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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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視線在洛泠風和衛雲疏的身上轉,最後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來。打了個稽首後,他將雲中城的弟子也一卷,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等到四麵空落了下來,天才蒙蒙亮,幽暗的天幕出現了一抹淡淡的銀灰色。
“大師姐,都已經遣散了。”謝知潮思忖了片刻,又道,“難保有什麼漏網之魚,還得派些人留在這邊。”
師無方一頷首,溫聲道:“理應如此。”沒再看同門,她的視線落在了抱著雙臂、噙著一抹笑容的洛泠風身上。見著這位的化身,她內心深處的警兆始終沒有散去。她不知道這位與雲中君之間有什麼矛盾,可既然雲中君隱姓埋名來到她不周,便是不周的朋友,不周之巔待朋友不能不義。正準備找個理由將衛雲疏支開,耳畔傳來了一道輕笑聲,卻是洛泠風緩步而來。
與衛雲疏擦肩而過時,洛泠風腳步一頓,可她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留下了一道輕悅的笑,便從她的身畔走過了,隻留下了一道帶著冷香的微風。
洛泠風手中拿著一枚傳功玉簡把玩著,直截了當地問:“洛水神宮和無塵海什麼時候會來人?”她是洞天真人,代表著雲中城,真如之劍不會去斬她的記憶。
師無方神情一肅,凝重道:“已經發出請帖,過些日子,無塵海與洛水神宮那邊的真人便會來了。隻是要請洛真人在我不周做客幾天了。”
洛泠風一揚眉,她沒有半點推拒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那就打擾了。”思忖了片刻後,她從袖中取出了那半本《上清密錄》,又說,“是我從罪惡長廊邪修手中得來的,道友不妨一觀。”
師無方伸手接過《上清密錄》,在瞧清楚“上清”兩個灑脫的篆字時,她的瞳孔驟然一縮。她不知道洛泠風知曉了多少事,不過對方既然拿出了這本密冊,那在各宗道友來之前,她們不周要商議“上清”之事,是繞不開洛泠風了。心緒起起伏伏,不過師無方很快就平靜下來,她鄭重地朝著洛泠風行了一禮:“多謝真人。”
“不用謝。”洛泠風笑答,她的眼睫顫動著,宛如蝶翼輕輕拂動,掃下了一片暗影。她看著師無方,又緩緩道,“浮黎仙域秘法不少,或許真有什麼人隱藏了起來,避開了真如之劍的映照。我雲中城諸弟子,有幾位命牌未碎,可人不見蹤跡,我準備在此處等到日中時分。”
將兩家長老遣回,自己等待弟子,是真替他們著想?還是另有打算呢?師無方暗暗地思忖著,麵上不曾顯露出分毫。“此間事還要稟明恩師,我要先回不周了。”師無方說著,朝著不遠處的冉秀雲一招手,溫聲吩咐道,“冉師妹,真如祖師暫且留在這邊,餘下的事機由你來決斷。”
冉秀雲忙不迭應了一聲“是”。
師無方又事無巨細地叮囑了一變,才一拂袖,踏上了那輛華美氣派的飛車。猙獰的魔蛟仰著頭嘶鳴,周
身靈力充盈,幾個呼吸間便沒入了雲中不見蹤跡。
日出群山。
凜凜的劍意和原野上的淡薄晨霧都一一散去了。
謝知潮站在了衛雲疏的身側,感知到洛泠風那往自己身上戳的視線,硬著頭皮不動彈。她扯了扯衛雲疏的衣袖,掩著唇打了個嗬欠道:“薄道友,我們也回不周吧?”秘境中的廝殺接連不斷,她也是疲憊得很,得回洞府中調養一二。
衛雲疏回過神,輕輕地應了一聲。
她跟著謝知潮化作了一道遁光朝著不周之巔掠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洛泠風一眼。
洛泠風轉頭,凝視著衛雲疏離去的方向,眼前隻餘下了被朝日染紅的雲霞,蓬勃而燦爛。
可是這樣的美好很快就會過去的,就如同她的記憶裡,數不清的黑夜。
洛泠風兀自笑了起來,她沒有理會不周之巔的弟子,向著前方緩步走去。
野林中,枝葉在風中簌簌作響,日光從枝葉的縫隙間投落在地,宛如躍動的碎金。
一道輕咳聲響了起來,緊接著一個人影撲通一聲墜落在地。林間群鳥頓時被驚動,撲簌簌一片飛起。
落在地上的是一個年輕的修士,他顧不得擦拭唇邊的血跡,隻呆愣愣地看著掌中那一艘縮小的“寶船”,上頭禁製被毀了大半,早已經沒有了靈性。“算了,不必還了。”修士低低地笑了一聲,將破損的“一葦以航”扔到了地上,手腕一翻,掌中頓時出現了兩枚形貌不同的玉簡。
這修士正是率先進入殿中的宿雲天,他記得在宮殿中得到了一門道法,可沒過多久就被傳送了出來。原想著帶著東西離去,哪想到到處都是劍芒,他恍惚覺得自己也已經被斬了一劍。然而此刻內觀金丹,沒有劍意留痕,宿雲天總覺得不對勁。好在他宿家有一門秘法,名曰“宿本不迷”,能將自身的過往映照在玉簡上。不過嫡脈的弟子覺得這本秘法雞肋,整個宿家隻得他一人練成了。
思忖片刻,宿雲天正準備將心神照入玉簡中,忽地聽見一道吱呀聲。宿雲天宛如驚弓之鳥般抬起頭來,眸中滿是警覺之色。他不動神色地將玉簡收起,抬眼望向了動靜傳來的方向。
數息後,水光揚卷,浩浩蕩蕩的水潮奔騰而來,猶為喧囂。蒙蒙水氣中,一道宛如清光凝聚而成的化影悄無聲息地立在水流上。
宿雲天眼皮子一跳,他起身朝著前方一拜,恭謹道:“洛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