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泠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淡然道:“秘境中得來的傳功玉簡給我。”
宿雲天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成拳,他沉默片刻後,又道:“弟子回到雲中城後,會將玉簡謄錄一份,置入藏書閣中。”曆來秘境中曆練,一切所得都不歸宗派。若是願意將功法謄錄一份則可換取功數,來置換法器道典,可實際上這樣做的人很少。畢竟世家大族,各有產業經營,不會在修道物資上有所短缺。
洛泠風意味深長道:“你還回雲中城嗎?”她的語調沒有起伏,仿佛冰層下潺潺流動的寒水。抬起手指輕輕一點,
便有一滴洞淵重水朝著宿雲天急衝而去。宿雲天本就有傷在身,一連掐了數個法訣,可周身的護體寶光仍舊紙糊似的,頃刻間就被洞淵重水打穿。他被砸得倒飛了出去,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片刻後,他掙紮著站了起來,鮮紅的血順著他的麵頰緩緩流淌,一張尚是清雋的臉,被血汙勾畫得狼狽不堪。撲通一聲,他屈膝跪在了地上,木著臉道:“弟子知錯。”他俯身,額頭抵著地麵的黃土,雙手則是高高舉起,捧著一枚閃爍著靈光的玉簡。
“恨嗎?”洛泠風飄然落地,她伸手一勾,便有一股奔湧,迫得宿雲天抬起頭來。那雙眼中的森戾和陰寒被洛泠風撞了個正著。隻是洛泠風沒有生氣,她慢條斯理地接過了宿雲天掌中的那枚傳功玉簡,笑道,“這樣才對,你是應該恨的。”說著,她抬袖一掃,像是驅逐什麼垃圾一般,將宿雲天推了出去,不取管顧對方眼中慢慢積蓄起的尖銳恨意,大笑著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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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致的痛楚在四肢百骸間蔓延,宿雲天蜷縮著身軀,五指收緊,指縫間滿是土壤塵垢。他一言不發地趴伏著,直到那股隆隆的聲音散去,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隻是還沒離開這地界,便碰到了不周的弟子,對方持著法劍意氣凜然,正在搜尋秘境中得來的傳功玉簡。宿雲天琢磨了一陣,眸光暗沉,他坦言道:“已被洛真人取走了。”不周弟子不太相信宿雲天的說辭,堅決要將他帶到冉秀雲跟前,宿雲天心中壓著的怒意更甚,吐了一口氣,又兀自按了下來。
等宿雲天被帶到冉秀雲的跟前時,洛泠風也到了那處。汪洋肆意的水潮濤濤而響,嘩嘩的向著前方鋪展過去,一縷縷光華盈動著,將洛泠風襯得像是極為渺遠,可仔細一看,又仿佛還在眼前。宿雲天膽戰心搖,然而洛泠風連一道視線都沒有投到他的身上。
冉秀雲倒是覷著耷拉著腦袋的宿雲天,一揚眉笑道:“洛真人已經取來了玉簡。”她朝著同門使了個眼色,取出了雲砂以及丹藥遞給了宿雲天,“我不周不會虧待道友的。”
宿雲天冷笑,到底沒有將東西拂開。把雲砂、丹藥收起,他抬袖朝著洛泠風一拜,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此處,將遁光一縱,眨眼間便走了百裡遠。比起傳功玉簡,顯然承載著“宿本不迷”這一道法的玉簡更重要,得找個清淨的地方再將內心深處的空缺填滿。宿雲天暗想著,然而才行了小半個時辰,便瞧見了一個麵貌猙獰的道人,踏著雲立在了半空中,抬袖行了一禮。
“是你?”在秘境的時候,宿雲天見到過此人。當時他正在對仙門修士下殺手,截取他們所得的靈丹靈草,被這道人看了去。原本他殺心起,想將這道人一起解決的,可道人一聲不吭的,也加入他的隊列,兩人之間有種無聲的默契。宿雲天估量著雙方的修為,知道想要拿下此人極為不易,便罷了那樣的念頭。
“道兄此行是要去何處?”道人稽首問道。
宿雲天沉著臉,沒有接腔,他不準備回雲中城了。弄壞了“一葦以航”,他必定遭到族中的責罰。隻是離了雲中城,該去哪裡他卻不曾想好。
道人見
他不答話,揚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若是想要避開一些人,除了落日墳丘外,便隻有北洲了。按理說,我輩都愛去落日墳丘,可那邊已經被血棘占據,近來的情況,想必道友很是清楚,不如與某結伴前往北洲,如何?”
宿雲天思忖片刻,滿口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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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後。
冉秀雲確認此間沒有修道人的蹤跡後,便按照師無方的吩咐落下了數個陣盤,將四麵的靈機儘數蔽絕。做完這些後,她才領著不周的弟子回去複命,而洛泠風也在同行的隊列中。冉秀雲與這位洛水神女並無什麼往來,再加上她身上透露出一種難以辨明的奇詭氣息,更是沒有搭話的念頭。一路無話,一直到不周的山腳下。冉秀雲抬眼便瞧見一道雲氣,上頭盤膝坐著一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持著一柄釣竿的清秀道士,心中微驚,忙朝著前方打了個稽首,恭聲道:“弟子見過恩師。”
此道人便是不周的另一尊洞天,道號“元符”。他一抬袖,示意冉秀雲起身,清淩淩的目光落在了洛泠風的身上,行了一個同輩禮後,才道:“師姐正在閉關,若有失禮之處,望洛真人海涵。”
洛泠風抬袖回了一禮,笑道:“此番是洛某叨擾了。”
元符真人忙擺了擺手,連聲說著“哪裡哪裡”,扭頭望向了冉秀雲,又吩咐道:“秀雲,你帶著師妹師弟們先回去休息吧,這一回辛苦你們了。洛真人這處,便由我來接待。”
冉秀雲求之不得,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等到洛泠風與元符真人的身影遠去了,她才直起身,朝著同門們笑著說道:“各自回去吧,我還要去大師姐那處一趟,將真如之劍送回。”
劍氣茫茫,遁光撕開了天穹,留下了數道燦燦的氣痕。高山峻穀,群殿聳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冉秀雲便已經到了天鑄峰中的玄真殿前。朝著守在門口的兩個童子打了聲招呼,便邁入了殿裡。
玄真殿裡不止師無方在,謝知潮、衛雲疏、嬴月以及荀歡長老俱坐在了銅案後。冉秀雲朝著師無方打了一聲招呼,一道金色的光芒從她的身上飆了出來,落在了地上化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童。她一現身,師無方等人俱是起身行了一禮。
真如卻是不耐地擺了擺手,很是不耐煩這些禮節。
冉秀雲尋了個空位坐了下去。
師無方定了定神,繼續同眾人議論秘境中那五尊與罪惡長廊諸原初邪魔同名的神君。從洛泠風手得來了《上清密錄》,她也翻開看過了,可在上清神域和浮黎仙域的關係上,仍舊是找不出一絲一縷的頭緒來。
真如手托著下巴,原本隻是搭著眼簾認真聽著。半晌後,她忽地打斷了師無方的猜測,問道:“那小黑啾呢?它什麼都沒說嗎?”
衛雲疏知曉她說得是小太歲,搖了搖頭道:“自從它現身,大半時間在沉睡,關於過去,記得不大清楚了。”
“這樣啊。”真如眸光閃爍著,又脆聲道,“六千年前浮黎仙域之過往,是四宗祖師一起
抹去的,並不欲後人得知。原本我也不想告訴你們,但那小黑啾以及秘境的出現,意味著事情有了變化,卻是不得不說了。”說到這裡,話語聲倏然一止,真如輕歎了一口氣,那張五官尤顯得稚嫩的臉上出現一絲悵惘來,雙眸中更是隱著一種世道滄桑之慨。
師無方神色一肅,見真如態度有所鬆動,當即朝著她一拜,敬聲道:“請祖師告知我等真相。”
真如深深地望著她,鄭重道:“你可要想好了,知道那些事情,未必是好事。”
師無方認真道:“天機有變,我們該早做準備。”
“那好。”真如點頭,她神色一凜,吐出了一句話,“你們在秘境中所見的六尊神君,皆是天地開辟以來,稟天數而自混沌中誕生的先天之神!乃上清神域中僅有的六位帝主!無相尊太歲、天女尊雍和、玄清尊朝靈、天元尊窮桑、無始尊龍祖計君、無首尊羅睺,除太歲為混沌無相外,另外五尊各自執掌一道,合為五行之數。”
“北洲罪惡長廊中的五尊原初邪魔取他們之號為己用,不是他們,卻也可以說是他們!”
真如見眾人的臉上俱是露出悚然驚異之色,又冷冷地說了下去:“先說浮黎仙域的來曆,它並非是獨立的小界,而是四宗的祖師聯手從上清神域中斬下來的一塊!借助無上道法將它與上清神域隔絕。可到底是殘碎的大陸,靈機看似渾厚圓滿,但是到了道果境後便不可能再往上攀升了,最後的飛升之士,還是得回到上清神域之中。這麼一來,將上清神域與浮黎仙域說成上下界關係,也不算錯。”
師無方擰眉問:“四位祖師也是上清神域的人嗎?他們為何要將浮黎仙域斬下來?”
真如答道:“雲中城祖師雲淮、無塵海祖師姒珺、洛水神宮祖師洛無情以及我不周祖師桑不為,俱是上清神域出身,因居住在甘淵之地,號為甘淵四君。至於為什麼要斬浮黎仙域……”真如的聲音漸漸地變小了,片刻後,她才答非所問道,“你們在秘境中不是得了六千多年前的道冊麼?裡麵有一法,為上清神域根本法。”
一旁靜聽的衛雲疏,緩緩地吐出了三個字:“斬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