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離世的消息瞞不了多久,她得在府中發現之前出去,否則,怕就出不去了。
小姐這次的病來的太蹊蹺,在這之前姑爺...崔大公子曾不止一次的試探小姐,雖然小姐並不知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但總歸於他們無利。
這枚玉佩是小姐出嫁前夕夫人給小姐的,如今這般處置,想來這背後另有深意。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了,人死如燈滅,小姐一走,不論新帝在利用小姐盤算什麼,都無用了。
玉薇立在府門,回頭望了眼那高高掛著的牌匾,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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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
男子靠牆而坐,錦衣玉冠,俊美出塵。
獄卒走過時,忍不住偏頭看上一眼,走得遠了,就會小聲議論。
“昨日還是尊貴的駙馬爺,今兒竟已進了詔獄,真是世事難料啊。”
“誰叫他不知好歹竟敢行刺公主,公主待他那般真心,他怕是被鬼迷了心竅。”
“誰說不是呢,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竟去乾了這種糊塗事。”
“公主如今昏迷不醒,若是有個好歹,他裴家可就活不成了。”
“便是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裴家也一樣沒有好下場。”
“倒也是,不過新帝登基,該要大赦...”
“大赦是今日,他的罪名都還沒定來,不在大赦之內。”
聲音徹底消失後,男子才緩緩睜開眼,望著獄卒離開的方向。
閉上眼時俊美矜貴,睜開眼時,那雙桃花眼便破壞了那出塵的顏色。
他望了片刻後,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看向獄中唯一的一扇小窗。
今年的初雪是昨日來的,下了整整一夜,此時外頭不知是怎樣的盛景。
想來,她應該很是歡喜。
他曾有一位小青梅,他們是自幼定下的婚約,雖然小青梅是個狗脾氣,一點就炸,但美貌善良,若是當年跟她服個軟,不知如今又是何景象。
過往這般節氣,她最愛拉著他去觀雪,賞梅,再威脅他用初雪給她煮一壺茶,喝完了茶,她就會擺上棋盤,逼迫他下棋。
為何是逼迫呢...
因為她的棋藝很爛,下三子要悔兩子,且哪怕他放水放成了汪洋大海,她還是贏不了,她贏不了,又會跟他置氣,他又得去煮一鍋辣鍋,買江南美酒去哄,吃完辣鍋,喝完酒,她又會怪他給她煮了太多肉,吃胖了,於是,便又要拽著他去放煙花,美名其曰,鍛煉,瘦身,可每次回來的那段路,她都要找各種借口賴在他的背上。
所以呢,這下棋是他一切不幸的開端,他便不願跟她下棋,可她總是會用儘各種手段逼他下。
‘裴小行,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去給裴伯伯告狀,說你又又又欺負我’
‘裴行行,你不要這麼小氣呀,大不了我明日彈琴給你聽啊’
‘裴昭昭,我數到三!’
“嘁。”裴行昭低笑出聲,眉眼帶著幾分璀璨的光,但隨後又黯淡了下來。
崔九珩那般寵著她,想來不用她百般威脅,此時應該已經在陪著她下棋了吧。
他聽聞她如今的棋藝甚好,該是崔九珩教的。
就是不知,崔九珩會不會煮她喜歡的辣鍋,會不會知道她的口是心非,給她多放幾片肉,不知道崔九珩醃製的肉片有沒有他做的好吃。
而煙花,崔家過去幾年放的都是她喜愛的。
如此,他好像也沒有什麼留戀的了。
至於弑主?
嗬...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他所料不錯,過了子時,或是明日一早,公主就會醒來了,屆時他的罪名定下來,剛好也過了大赦之日。
整個裴家,都得入獄。
裴家他已經護不住了,皇權之下,他無能為力。
他也曾為此努力過,拚命過,可直到今晨才知,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用,從一開始,從三年前裴家被盯上起,就已經注定了今日這個結局。
唯所幸,沒有牽連她。
她貴為崔家大少夫人,下半輩子定是幸福安康,兒孫滿堂的。
如今,他能為她做的,也隻剩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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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薇從白鶴當鋪出來後,買了一籃子紙錢,緩緩行在街頭,聽著街頭行人的驚詫討論聲。
“聽說崔家大少夫人死了,真的假的?”
“你往那邊看,那是大少夫人的貼身丫鬟,買了那麼多紙錢,又親口承認大少夫人病逝了,如何還做得了假。”
“嘖嘖,真是可惜了,崔大公子那般愛重夫人,也不知眼下該有多傷心啊。”
“唉,真是紅顏薄命啊。”
“到底隻是商賈之女,沒這個福氣受這富貴榮華。”
玉薇唇角輕扯。
這樣的福氣,誰愛要誰要罷。
玉薇低頭看著籃中紙錢,她從這裡一路走到崔家,這個消息應該就已經傳開了。
“最新消息,駙馬爺今晨弑主,下了詔獄,現已畏罪自殺。”
玉薇腳步一滯,瞳孔微縮。
幾乎沒做什麼遲疑,她猛地轉身,急聲問:“哪位駙馬爺?”
“還有哪位啊,自是這幾年風頭正盛的裴家那位。”有人回道。
玉薇手指顫動,籃子掉在地上,一陣風起,紙錢滿天飛撒。
“這位姑娘還不知道吧,這是今晨的消息了,據說是刺殺公主,那時我們還覺得不可思議呢,公主那般愛重駙馬,駙馬怎會做下這種事,沒成想眼下竟畏罪自殺了...”
“你怎知就是畏罪自殺了!”玉薇咬牙質問。
“這可是駙馬爺貼身侍從綠楊親口說的,前不久才提了一籃子紙錢從這裡過去呢...”
“你個棒槌,閉嘴,知道這姑娘是誰嗎?”
“誰啊。”
“崔家大少夫人的貼身丫鬟。”
“啊,就是與駙馬爺青梅竹馬的那個崔家大少夫人?”
“憨貨,崔家還有哪個大少夫人。”
“啊這,我剛聽說崔家大少人也病逝了,這怎麼這麼巧...”
“噤聲,走!”
一片嘈雜中,玉薇僵硬轉身。
風刮過,有紙錢從她手臂邊劃過。
玉薇心中猛地一跳。
裴公子絕無可能弑主,如今就算不會牽連小姐,他也要顧及裴家。
看來,是小姐最擔憂的事發生了。
這是新帝,卸磨殺驢。
‘駙馬爺貼身侍從綠楊親口說的,前不久才提了一籃子紙錢從這裡過去呢’
玉薇嘴角掀起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
這兩個人何其默契,哪怕這三年無任何交集,做的最後一件事卻都一模一樣。
可他們都不知,對方已經沒了啊。
若是老天有眼...
不,若是老天有眼,小姐就不會死的不明不白了。
玉薇抬手抹了抹眼角,步伐堅定的走向崔家。
當夜,崔家大少夫人靈堂失火,崔家大公子毀了半邊容顏,崔家大少夫人的貼身丫鬟玉薇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