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你二人立下大功,朕心甚慰,想要什麼賞賜,儘管提來。”
沈雲商低著頭不出聲,裴行昭便回道:“能為陛下分憂是草民分內之事,不敢要賞賜。”
沒說賑災救民,而是為陛下分憂。
皇帝笑容加深了幾分:“立下大功,怎能不賞。”
皇帝身旁的太監總管會意,捧著早已擬好的聖旨念了一長串。
雖然賞賜算得上豐厚,但對於自小見慣了奇珍異寶的沈雲商和裴行昭而言,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但待他念完,二人還是故作感恩戴德的恭敬謝了恩。
皇帝似乎對二人很滿意,遂又道:“我聽聞裴家公子武功不錯?”
沈雲商心中猛地一跳。
若趙承北不曾對皇帝提起他們,那麼在陳公公的認知下,裴行昭可是一招就被山匪踹了回來,這這麼也算不得武功不錯幾個字。
要麼是皇帝知道了什麼,要麼就是另有所圖。
裴行昭自然也想到了這點,忙道:“草民不過是會些花拳繡腿,沒什麼真本事。”
皇帝卻不認同他這話,看向陳公公道:“朕可聽陳公公說了,你敢於同山匪抗爭,勇氣可嘉。”
裴行昭微微皺眉。
這皇帝老兒要搞什麼幺蛾子。
沈雲商下意識握緊了手指。
“你二人此次功勞不小,朕覺得光這些賞賜遠遠不夠。”皇帝笑著道:“裴家公子,你可想入朝為官呐?”
裴行昭身形一僵,驚訝的抬頭看向皇帝。
皇帝身旁總管皺眉嗬斥:“大膽,豈能直視聖顏!”
裴行昭忙又低下頭,惶恐道:“草民自知身份卑賤,不敢有此奢望。”
依著他對皇帝老兒的了解,這是覺得他有利用價值,想將他留在鄴京。
“愛卿此言差矣。”
皇帝笑容淡淡道:“我觀愛卿一表人才,又文武雙全,若好生栽培,前途不可限量
啊。”
一表人才沈雲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文武雙全...
若陳公公眼沒瞎,心沒盲,應該不會如此上報。
看來,皇帝這是不想放他們走了。
沈雲商微微側目,正想要開口時,便見裴行昭誠惶誠恐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胸無點墨,粗鄙無知,難堪大用,要真做了官,草民害怕德不配位。”
皇帝笑容又淡了幾分。
確實是粗鄙無知,換做旁人早就應該磕頭謝恩了。
“無妨,朕宮中從五品侍衛的官職有缺,你會些拳腳功夫便足矣。”
裴行昭咬咬牙。
這父子倆還真是一個德行!都惦記上他的錢了!
沈雲商再次想要開口,又被裴行昭輕輕抬手阻止了。、
隨後,沈雲商便聽身後有聲音傳來:“稟陛下,臣有事啟奏。”
皇帝麵露不耐,但在看清出列的朝官後,麵上若有所思,片刻後,道:“裴愛卿何事?”
他倒是忽略了,文武百官中還有人姓裴。
沈雲商聽見那句‘裴愛卿’,心念快速轉動。
她記得,裴家老爺子那一輩有一位幼弟在京為官,不過早年間似是出了什麼事,兩家已多年不曾來往,如今這位‘裴愛卿’想來多半是那位的後人。
“稟陛下,臣的祖父與這位裴公子的祖父同出一脈,雖然多年不曾來往,但據臣所知,臣這位...”
年輕的言官瞥了眼裴行昭,滿眼輕視:“臣這位堂哥不學無術,好吃懶做,乃是姑蘇出了名的浪蕩紈絝子,實在當不起陛下的重用。”
這話一落,朝堂頓時安靜了下來。
一片寂靜中,年輕的言官朝裴行昭不屑的哼了聲,繼續道:“恕臣直言,他要做了官,臣怕是每日都得提心吊膽,生怕哪一日就受他牽連人頭不保,他今日要是應了,臣怕還得去趟姑蘇徹底跟他分了族譜。”
這話算是極其大膽了。
喚作旁人來說,陛下必然要震怒,但這位...
滿朝文武都知道,這位去年的探花郎少年得意,傲氣淩人,心直口快,腦子一根筋,還執拗的要命,動不動就能跟你來一出撞柱明誌。
年跟前捐款那會兒,有人才露出不滿,他就出來將人懟的滿臉通紅,啞口無言,最後自己把自己說生氣了,稱要是誰不同意為災區捐款,他就撞死在殿上。
這是為民請命,哪敢真讓他撞死,殿內的侍衛在皇帝的授意下擋在了柱前,硬生生被他撞的臉色發白。
很顯然,他不是鬨著玩的,是真的想死諫。
不過他此番舉動倒是為牽頭的崔九珩踏平了一些路。
如今彆說朝臣,便是皇帝看到他都有些頭疼。
此時見他出來說話,原本打算附和皇帝的官員都躊躇著一時沒出列。
沈雲商頭越垂越低,臉色的笑容都快要繃不住了。
雖然她知道這有可能是裴行昭提前跟他打了
招呼,請他來解圍的,但不帶一個臟字就能將人罵的狗血淋頭的,她這還是第一次見。
裴行昭被罵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哭笑不得的回頭看向那人:“你好歹還喚我一聲堂哥,給我留點麵子行不行。”
年輕言官翻了個白眼兒,抬著下巴看都不想看裴行昭:“我倒很是不想喚,誰叫你會投胎。”
一句話又將裴行昭懟了回來。
裴行昭滿臉菜色的轉過身不吭聲了。
他那身金燦燦的光都壓不住他的低沉黯淡。
有年輕繃不住的朝臣忍得肩膀都開始聳動。
皇帝抬手扶了扶額,側首瞪了眼總管。
這兩人是堂兄弟這麼重要的事怎沒查一查!
如今這人出來言辭犀利的抨擊自家堂哥,他再執意要給人封官倒顯得不甚英明了。
總管趕緊垂下頭。
他往上查了兩代,都沒發現姑蘇裴家與鄴京誰有來往,誰能想到這兩家老爺子竟同出一脈。
良久後,皇帝輕咳了兩聲,打圓場道:“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想必是有什麼誤會,這樣,裴愛卿啊,你堂兄也難得來趟鄴京,接下來給你放幾日假,你帶你堂兄與沈家小姐在鄴京遊玩幾日。”
接下來幾日,他都不想看到這個刺頭!
年輕言官眉頭一皺,煩躁的瞪了眼裴行昭,不甘不願的應下:“微臣遵旨。”
裴行昭沈雲商二人也磕頭謝恩。
之後皇帝又隨意問了沈雲商些家常話,便放二人離開了。
皇帝大概是真的很不想看到年輕的探花郎,當即就叫其先下朝送二人出宮。
裴家的馬車已經等候在宮門口,上了馬車,周圍沒有皇帝的耳目了,裴行昭才拱手道:“多謝堂弟相助。”
年輕的探花郎名喚裴司洲。
他白了裴行昭一眼,中途看見沈雲商,又及時將白眼收了回去,言辭也稍微委婉:“我不善撒謊。”
言下之意就是,方才他所言都是事實。
沈雲商抿笑偏過頭,隻當什麼也沒聽見。
裴行昭:“......”
“我好歹是你親堂兄。”
裴司洲淡淡道:“那請問我的親堂兄,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裴行昭歎了口氣:“千防萬防,沒想到皇帝竟也如此庸俗,也貪圖子民錢財。”
跟他兒子一個德行。
裴司洲重重剜他一眼:“你這話夠你死一百次了。”
“這是鄴京,還望堂兄謹言慎行,莫要牽連於我,否則...我做鬼都要掐死你。”
裴行昭:“......”
他捧手作了個揖:“行行行,我知道了,萬萬不敢連累你。”
前世他沒有找過裴司洲,就是怕牽連他們。
但後來他們的關係還是被趙承北查出來了,怕是他死後他們也沒有落得好下場。
所以他想著總歸是瞞不住,還不如一
早找上他們,跟他們通個氣也好,聯個手也好,讓他們早早有所防備總好過兩眼一抹黑的被連累。
“接下來幾日就勞煩堂弟了。”
姑蘇裴家與鄴京裴家確實在老爺子那一代就不聯係了,具體原因他也不知道,但他想著不管是什麼矛盾,到了他們這一代怎麼也淡化了些,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所以,他才找上跟他同輩的裴司洲。
年輕人嘛,好溝通。
“不勞煩。”
裴司洲:“我沒打算帶你遊玩。”
裴行昭:“.....”
好吧,裴司洲這個年輕人一點都不好溝通。
沈雲商到此時也大概能猜到裴行昭的意圖,默了默,揚起一抹笑容看向裴司洲:“裴公子,我初來鄴京人生地不熟,不知可否叨擾裴公子幾日?”
麵對沈雲商,裴司洲的冷臉有所回暖,他頷首道:“嗯,正好我與沈小姐講講鄴京的規矩,免得不慎衝撞了貴人。”
沈雲商神情微滯。
她還以為她要碰釘子呢,都準備了一肚子的勸說之詞,他卻這麼輕易就應了。
裴司洲以為她是懼怕了,便道:“沈小姐放心,不管在鄴京發生了什麼,隻要不是你的錯,儘管來找我。”
沈雲商眨眨眼,看了眼一臉茫然的裴行昭,笑著道:“那就多謝裴公子了。”
“不是。”
裴行昭偏頭看向裴司洲:“我才是你哥!”
裴司洲看他片刻,意味不明的哼了聲。
裴行昭:“.......”
他轉頭看向沈雲商:“他哼是什麼意思?”
裴司洲:“不想認你的意思。”
罷了他也不去看裴行昭什麼反應,隻朝沈雲商道:“沈小姐無需與我客氣,以後喚我名字就行。”
沈雲商憋著笑:“好的司洲。”
裴行昭實在憋不住了:“我記得,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們好像沒結仇吧?”
裴司洲偏過頭閉上眼,不理他。
裴行昭:“......”
要不是他才幫了他,就這欠揍的勁兒,他高低得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