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1 / 2)

在覃老太瞪的宛若銅鈴一般的目光之下, 季青臨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還剩四十六兩多。”

覃老太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欣喜,而是猛地衝過去將院子的大門從裡麵鎖死, 隨後一把拉過了季青臨的手, 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說話的語氣中也是掩飾不住的慎重, “三郎, 你老實跟我說, 你是不是在外麵做了什麼作奸犯科的事情了?”

“家裡麵窮點沒關係,你爹和大郎供你念書是念得起的,但是你絕對不能……”

看到自己最愛的三叔被這樣誤會,覃大丫一下子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她攥了攥拳頭, 從懷裡麵掏出了那份書肆掌櫃的遞給她的契書。

大聲喊了一句,“奶!我們沒有做壞事。”

“是三叔寫的話本子寫的特彆好,賣給書肆的掌櫃的才換的銀子, 我這裡還有契書呢, 你看看。”

覃老太低著聲音問, “大丫說的可是真的?”

被嚇得幾乎是魂飛魄散的覃大郎這才終於開了口,“當然是真的,那契書我都看過了, 上麵不僅簽了字,畫了押, 還蓋了書肆的章呢。”

覃老太接回那契書看了幾眼, 發現確確實實如他們幾人所言以後,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這一會心情可真是大起大落,緩和下來以後竟是有些控製不住的喘息。

季青臨忙走過去一下一下的替她順著背, “娘,你緩緩,彆著急。”

覃老太翻了個白眼,依舊怒目圓視,不過這次的對象卻從季青臨變成了覃大郎,“既然是正經途徑賺的銀子,為什麼一回來不告訴我?”

“害得我誤會了三郎這麼久,”覃老太指著被扔在地上的扁擔,“我看你就還是欠揍!”

覃大郎:……

“你也沒給我機會讓我說呀……”覃大郎低著頭小聲嘀咕了一句。

因為他長年做木工活,鋸木頭的聲音都比較大,這便養成了他說話的時候總習慣扯著嗓子。

所以此時的覃大郎雖然是低著頭用自以為的非常小聲的聲音說了句,可卻還是清清楚楚的傳進了覃老太的耳朵裡。

覃老頭的火氣還沒有熄,如今聽到他這般說法,直接一個巴掌拍了上去,“你這是在怪我咯?”

覃大郎縮著脖子,不敢怒,也不敢言,“我哪敢……”

覃老太斜著眼睛撇了他一眼,隨後對季青臨開口道,“你做這些會不會耽誤你念書?”

“其實家裡的銀子是夠的,你沒必要……”

“娘,一點都不耽誤,我心裡有數的,你不用擔心,”季青臨拿出早就想好的借口,“之前我便知道寫話本子可以賺銀子,隻不過那個時候對科考沒有把握,所以才不得不暫時放著。”

“如今,夫子也說我的水平基本上已經到火候了,隻需要再細細打磨便可,寫這些東西費不了幾個時辰,而且還能當練字了,一舉多得的好事。”

覃老太聽到夫子都這樣說了,自然也不再有懷疑,不過她還是有些擔憂,“成,既然這樣,娘也不說你,但你不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個上麵,該念的書還是要念。”

“而且……”在季青臨忙不迭的點頭答應後,覃老太又話鋒一轉,“你不能因為賺了銀子了就花起來大手大腳的,賺的多了就存著將來給你娶媳婦用,若是再讓我發現你這麼不加節製的用銀子……”

覃老太捏著拳頭,威脅了一聲,“我絕對會把你的腿給打斷!”

季青臨一邊哄著覃老太,一邊開口,“好好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娘說的話我都聽。”

覃老太實在忍不住戳了他一指頭,“就你會貧嘴!”

心疼不已的看了看那些從牛車上搬下來的東西,覃老太唉聲歎氣,“你說這些花花綠綠的布能拿來做什麼?”

季青臨勾唇淺笑,“這匹紅色的布可以給大嫂和大丫做一身新衣裳,剩下的邊角料還能做雙鞋。”

“大哥和爹也很久沒做衣裳了,娘,你不能厚此薄彼呀。”

說完這話後,他又舉著那匹綠色的布在覃老太身上比劃,“我當時在布莊裡麵第一眼就看上這匹布了,娘你看,這布顏色這麼亮,做成衣裳穿在你身上都顯得你年輕了呢,到時候咱們倆一塊走出去呀,旁人還會以為你是我姐姐。”

這一番話哄的覃老太是眉開眼笑,剛才積聚起來的怒火轉瞬之間門飄到了九霄雲外去,她得意的挑著眉頭,瞄了一眼坐在一旁悶不出聲的覃老頭,“還是我的三郎知道心疼我。”

覃老頭:……

感情這家裡他就是個外人唄?

覃大郎捂著嘴巴偷笑。

挺好,他娘除了三弟以外,合理的偏心家裡的每一個人,包括他爹也是。

覃大郎心中竟然詭異的得到了一股莫名的滿足感。

高興了一圈,覃老太將竹蜻蜓拿給覃小寶玩,隨後又分了一些糖果給覃小寶和覃大丫,將所有的東西都按人頭分配好後,她才發現竟然還多了兩匹布,她怔了怔,抬起頭來看向季青臨,“這布……?”

季青臨不假思索的接了句,“給二姐的。”

話音落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瞬間門的沉默。

季青臨口中所說的二姐是覃老頭和覃老太的第二個女兒,覃二娘。

在原主覃鈞十二歲那年嫁去了隔壁村。

那一年地裡的收成不太好,卻又恰好趕上覃鈞要參加童生試,考中以後還要考秀才,怎麼算怎麼都要花費一大筆的銀子。

所以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覃老太從給覃二娘提親的人家當中選了一個家境最為殷實的,在沒有陪嫁太多的情況下,把女兒給嫁了出去。

甚至還沒有讓覃二娘帶走夫家送的聘禮。

這件事情一直是覃老太心頭的一個疙瘩。

沒有帶嫁妝過去的女兒在夫家一定會被瞧不起,甚至是都可能會站不穩腳跟,所有的活計都落在她的身上。

覃二娘嫁過去的這幾年生了兩個孩子,可兩個卻都是女兒。

不用想都知道她過的日子究竟有多麼苦。

覃老太一直不願意在家人麵前提起二女兒,她就是那個將腦袋埋進地裡的鴕鳥,以為不去想,不去提,當做看不到,就可以假裝她的女兒日子過得很好。

並不是說覃老太不喜歡覃二娘,哪怕是個姑娘家,那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一碗飯一口水都養了那麼大,怎麼可能沒有感情。

隻不過,小兒子在她心目當中的地位更為重要一些。

為了小兒子的前途,也為了整個覃家的將來,她不得不選擇犧牲自己的二女兒。

覃老太不動聲色的抹了一把微微有些濕潤的眼眶,撇過頭去,“好端端的,你提二娘做什麼?”

無論何招娣重生前後,在覃鈞死訊傳來之時,覃二娘的夫家都毫不猶豫的把她休棄了,甚至連她生下的兩個女兒也一並被趕了出來。

劇情裡有稍微提到過一嘴,被休回家的覃二娘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磋磨,明才二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竟然是比才死了兒子又死了丈夫的覃老太還要蒼老許多。

季青臨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其實就想要去隔壁村子看看覃二娘,可那個時候他身上一沒有錢,二也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沒辦法和覃老太開口。

畢竟這還是一個封建的古代社會,他一個男子不好大搖大擺的去出嫁了的姐姐的家裡。

如今,手裡頭有了銀子,說話也能夠硬朗上幾分。

“二姐為了我付出良多,當年若不是二姐將所有的聘禮都留了下來,我也不會有機會去考秀才,如今我能掙銀子了,就想著回報二姐一二。”季青臨清清淺淺的站在那裡,用最為簡單的話語複述著事實。

“二姐以前最愛漂亮了,如果她知道我給她扯了這麼好看的布,給她做衣裳,二姐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覃老太覺得眼前一涼,有什麼東西聚集在了眼眶,讓她的聲音也忍不住哽咽了,“三郎有心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二女兒良多,沒有臉麵去見她,所以在對方嫁人的這幾年裡,她竟然狠心到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她。

就連二娘連續生了兩個女兒,在夫家日子過的不太好的這個消息,她都還是聽彆人提起的。

覃老太也著急,她也想要給自己的女兒撐腰,想要讓二娘的夫家對二娘好一點。

可是她沒有那個資格,也沒有那個臉麵。

“我就知道……”這個常年風風火火,短小精悍,仿佛世間門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將她打倒的老太太,一瞬間門,蹲在地上泣不成聲,“我就知道三郎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就知道三郎不會讓二娘白白付出的……”

看著覃老太竟然哭了,覃大寶連自己手裡的竹蜻蜓也不玩了,扔下竹蜻蜓,掏出懷裡的糖,遞到了覃老太的嘴邊,“奶,你吃個糖,很甜的,嘴裡甜了就不哭了……”

覃大丫思索了一瞬,也拿出一顆糖遞了過去,還學著季青臨剛才的樣子,輕輕拍了拍覃老太的背,“奶,你彆哭呀,我會學著和三叔一起賺銀子,賺很多很多的銀子,然後把二姑姑接到家裡麵來,也讓她天天有肉吃,你不要哭了呀……”

其餘人也在一旁著急不已。

還是這麼多年以來,他們頭一次看到覃老太流眼淚。

糖果融化在口腔裡,舌苔上麵傳來絲絲縷縷的甜意,覃老太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

季青臨在這個時候遞上了一塊手帕,上麵的墨竹還是覃二娘出嫁之前給他繡的,“娘,彆哭了,擦擦眼淚,明天咱們就去看二姐,你不能腫著一雙眼睛,讓二姐還替你擔憂吧。”

覃老太迅速拿過帕子,將眼淚擦乾了,“好,我們明天就去看二娘!”

把給覃二娘的布拿到一邊,覃老太又裝了一半的糖,割了七八斤的肉,“這些也都給二娘帶過去,免得讓旁人看了她的笑話。”

眼看著屬於自己的口糧被分出去一半,可覃家人卻沒有任何一個發出異議。

覃大嫂又不動聲色的給裝著覃二娘的東西的包裹裡麵塞進去了一些,隨後提著為數不多的肉走向廚房,笑嗬嗬的刮了刮覃小寶的鼻子,“今天晚上咱們小寶有口福啦!”

小孩子家家的記性差,忘性也大,覃小寶立馬就忘記了剛才還有些難過的覃老太,蹦蹦跳跳的跟著覃大嫂進了廚房,“我要看娘做肉肉吃。”

“行了行了,都做自己的事去,守著我這個老婆子做什麼?”回過神來的覃老太看著大家都還滿臉擔憂的望著她,一時之間門有些不太自在了,連忙趕起了人來。

一會兒的時間門,廚房裡麵就飄出了肉香。

饞的覃小寶直流口水,不斷的催促著覃大嫂,“娘親,娘親,你快一點啦。”

覃大嫂無奈,撿了一塊豬油渣喂在他嘴裡,“吃完了就出去找你姐姐玩。”

當晚覃家的晚飯極其的豐盛,基本上都和年夜飯相差無幾了。

菜還沒有上桌,覃大丫就忍不住探頭吸了吸鼻子,“好香呀!”

覃大嫂今日煮飯下了猛料,不僅炒了滿滿一盆的肉,就連眾人吃的飯也不再是清湯寡水的稀粥,而是篜的晶瑩剔透的大米飯,甚至還用豬油炒了一盤雞蛋。

覃老太今天沒有給大家分飯,坐在飯桌上的她指點江山般的大手一揮,“都給我敞開了肚皮吃!”

——

臨近年節的冬日,氣溫驟降,晨起的風裡麵仿佛是夾了刀子,吹在人的臉上,刀割般的疼。

冬日裡麵沒有太多的活計要做,所以趙家大部分的人都還在睡夢當中。

覃二娘卻已經早早的起床,準備好了一家人的早飯。

灶台底下燒著火,燒了滿滿一大鍋的熱水,覃二娘將還未完全燒完的柴火取出,隻留了一點的火星子保證水不會涼,留給趙家人起床洗漱用。

隨意的扒拉了兩下清湯寡水的稀粥,覃二娘便要去洗衣裳。

趙家人多,衣裳也多,這麼多的衣裳全部都由她一個人洗,不僅費時費力,還需要用到很多的水。

但趙家是絕對不會奢侈到讓覃二娘燒熱水洗衣裳的,所以她隻能端著木盆去尚未完全結冰的河邊。

覃二娘穿著一件破舊的襖子,一邊哈著氣,一邊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因為早晨做飯燒著火,所以廚房是比較暖和的,可出門後寒風迎麵吹過,直往覃二娘的脖子裡麵鑽,冷的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連忙用手緊了緊身上幾乎已經完全起不到保暖作用的襖子,用力的搓了搓手指,這才收拾好一家的衣裳,堆了滿滿一木盆。

就在覃二娘端起木盆,正準備前往河邊的時候,右邊廂房的門微微開了一個縫,露出一大一小兩個乾瘦乾瘦的腦袋,“娘……”

覃二娘連忙抬手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放下木盆,將兩個小孩拉到了廚房裡麵,“大妞,二妞,當心彆把你們爹爹吵醒了,小聲一點。”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兩個女孩身上的衣裳都十分的單薄,上麵還打著補丁,而且還瘦瘦小小的臉頰上麵一點肉都沒有,麵色蠟黃,頭發也毛毛躁躁。

趙大妞三歲多一點,趙二妞才剛剛兩歲,都是覃二娘生的孩子。

趙二妞撅著嘴巴,委委屈屈的說了聲,“娘……我餓了。”

覃二娘微微歎了一口氣,“等著,娘給你們弄吃的。”

說是早飯,但其實隻有小半碗薄粥,兩個小孩每人兩口,那個碗就已經見了底。

趙大妞抿了抿嘴巴,意猶未儘的舔著唇瓣,“娘……沒吃飽。”

趙二妞也在一旁攥著小手,“娘……我還餓。”

鍋裡的粥還剩有許多,而且都非常濃稠,可覃二娘和趙大妞,趙二妞卻是沒有資格去吃的。

覃二娘無可奈何地替兩個女兒攏了攏衣服,“大妞,二妞乖,已經不能再吃了,要不然奶奶醒了要發脾氣的,你們乖乖的留在家裡,等娘洗好了衣裳了再說好不好?”

趙大妞搖著腦袋,“我跟娘一塊兒去洗衣裳。”

覃二娘想也不想的拒絕,“可是外麵很冷。”

“我不怕冷!”趙大妞繃著一張小臉,努力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