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本書砸在了蘇湛的手裡,季青臨淡淡的嗓音傳來,“還有不到五個月的時間就要春闈了,收起你的眼淚,多看看書吧。”
蘇湛:……
覃衍之,我恨你是塊木頭!
我拿你當人生知己,結果你卻總是對我嫌棄。
委屈……
——
庭院裡假山流水,風景甚美,陣陣暖風襲來,丹桂滿園留香。
鹿鳴宴在在青州太守府舉辦。
青州太守是一位年過五旬的老者,蓄著時下文人學士最愛的短須,一席茶青色官袍穿在他的身上,倒顯得他比同齡人年輕的多。
花壇水榭之間,太守和一眾舉子打過招呼,一邊笑著一邊朝涼亭走去。
一甲跟隨在太守的身邊,其他舉子們皆在涼亭之外。
鹿鳴宴其實就是一個變相的交流大會,考中了舉人,便有了為官的資格,朝廷是一張複雜又淩亂的大網,無論是想要就此打住,外放為官,還是想要繼續向上,搏一搏更好的前途,都擺脫不了和旁人打交道。
而同一屆考種的舉子,比起一般人來說,又多了幾分同年之情。
所以每個人臉上都是言笑晏晏,儘可能地參與其中,以此來拓寬人脈。
“覃鈞,覃衍之,今年的解元,”太守微微眯著眼睛,態度溫和,“本官看了你的那篇策論,寫的不錯。”
季青臨態度謙虛,語調誠懇,“大人謬讚了。”
“哈哈哈……”太守笑著拍了拍季青臨的肩膀,“本官就喜歡你這種謙遜有禮的年輕人。”
簡單的說了兩句話,太守又開始和其他的舉子們探討了起來。
因為季青臨是此次鄉試的頭名,所以前來和他攀談的人還挺多,他有些煩不勝煩,正準備將話題引開的時候,蘇湛不動聲色地將其給接了過去。
有蘇湛在一旁打頭陣,季青臨樂的清閒,坐在水榭旁,吹著清風,倒是感到了彆有一番暢快。
半個多時辰後,太守起步離開,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離去。
季青臨和蘇湛慢慢悠悠的墜在眾人身後,一邊走一邊說著閒話。
但就在他倆要踏出太守府門的時候,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卻突然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二位這廂有禮了,大人邀請二位過府一敘。”
蘇湛眼眸當中閃過一抹疑惑,剛才太守並沒有表現出對他和季青臨的另眼相待啊,怎麼這突然……
季青臨動聲色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溫和有理的對中年男人道了一聲,“勞煩了。”
中年男人帶著二人一路上穿過九曲回廊,最後來到了一處書房的門口,“二位公子請,大人在裡麵等你們。”
“來了啊?”太守點了點頭,隨後指了指案桌上的兩張卷子。
為了防止科舉舞弊,每一個學子的答卷都會用朱筆謄抄一份,所以此時放在案桌上的是兩份謄抄版。
蘇湛一眼就認出了卷子,瞬間心裡緊張了起來。
那道測論題他提前和季青臨討論過,所以可能切入點有些相似。
太守該不會以為他舞弊了吧?
卻不曾想太守隻是衝他倆笑了笑,“這最後一道策論題,唯有你二人答出,隻不過卷子上寫不了那麼多內容,今日請二位前來,是想要再聽聽你們的見解。”
蘇湛鬆了一口氣,不是懷疑他舞弊就好。
伴隨著季青臨和蘇湛的敘述,太守的神情越發的鬆緩,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到最後直接忍不住的鼓起了掌來。
“本官就知道本官沒有看錯人。”
他在看到這兩張卷子的第一時間就起了惜才之心。
雖然二人在答題時的切入點有些相似,但闡述的整個過程卻是截然不同,幾乎是從完全相反的兩個方麵做了答。
隻不過蘇湛所答的內容稍稍淺顯了一些,否則的話,他恐怕要好好的糾結一番此次相識的頭名究竟要給誰了。
自己管轄的州府下的學子如果在會試中能夠奪得三甲,也會給他的政績上添上一筆。
所以太守想要將這兩人交個好,等二人以後入朝為官,他也算是多了條門路。
太守拿起桌子上的一個信封交給了季青臨,“現下雖然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但距離春闈也不遠了,若是你二人有那個意圖直接去上京,便可以拿著本官的這封信前往戶部尚書府,老師看到這封信後,自然會安頓好你二人。”
他在青州府還要乾上幾年,就算到時候任期滿了,能不能回京還是一個問題,太守不想錯過兩個難得的人才,所以便想著把他們引薦給自己的老師。
季青臨原本還想著要用個什麼法子才能和太守單獨見一麵,卻不曾想,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乖順地將信封收了起來,“大人如此大德,學生無以為報,隻有幼年時曾獲一良方,可以通身養氣,延年益壽。”
在原本的劇情裡,沈綏和沈黎能夠這麼輕而易舉的將覃鈞這個新科狀元弄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皇帝快要不行了。
奪嫡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一個小小狀元郎的死活,絲毫不會被他們放在眼中。
所以,季青臨打算讓皇帝多活個十幾年。
看看到時候沈綏和沈黎到時候會露出怎樣的馬腳來。
“不知可否借用一下大人的紙筆?”季青臨輕聲問了句。
太守瞬間來了興趣,可以延年益壽的方子他見得多了,可卻還是第一次從一個參加科舉的舉子身上獲得,他讓開了自己所站著的位置,“請。”
季青臨也不再做謙讓,提筆便開始默寫藥方。
隨著一個個鐵畫銀鉤般的字跡落在紙上,太守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他果真是沒有看錯人,才十七歲的年紀,就能將一手字寫得如此出眾,此人前途必定不凡。
吹乾了字跡,季青臨將藥方奉上,“此方確有神奇功效,即便是耄耋之年服用一月,也可健步如飛。”
“大人若是不信,自是可以找人試試。”
看著季青臨臉上的篤定,太守收起了幾分輕視之色。
難不成這方子真有神奇之效?
低著頭沉思了一瞬,太守緩聲道,“我會找人試試的。”
太守原本隻是想著找幾隻雞來做實驗,如果效果確實可以,就把這方子獻給他的老師。
他的老師戶部尚書今年已至花甲之年,雖然已是二品大員,可身體卻越發的不太利索了,老師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多坐幾年,他們這些下麵的學生也就能多受到幾年的關照。
但令太守驚訝的是,這藥方的效果出奇的好,那雞明眼看著馬上就要死了,一碗藥灌下去沒一會兒竟然直接開始活蹦亂跳了起來。
後來太守又命人去找了幾個乞丐,先讓大夫給這乞丐檢查了一下身體的狀況,確定每一個乞丐都虛弱無比後才給他們喝了藥。
這藥隻喝了三天不到,那一個個麵黃肌瘦,眼窩凹陷,雙眼麻木的乞丐們,竟是出現了康健之象!
太守這下徹底的坐不住了。
龍椅上的那位如今年歲也有些大,幾個皇子蠢蠢欲動,老師掌管著整個大楚的財政大權,每個皇子都想要將他拉攏到自己的那一邊。
但老師隻想做一個純臣,不願意參與到這些鬥爭當中去。
短時間內老師或許還可以堅持堅持,可一旦皇帝的身子越發不好,奪嫡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老師就算是再想要事不關己,也不得不進這個大染缸。
可如果……
皇帝還能夠活個十年八年的呢?
那老師豈不就是可以安安穩穩的等到致仕了嗎?
說乾就乾,太守立馬又再次開始提筆寫信,務必要讓自己的老師把這個藥方獻給當今。
——
托人給家裡去了信,季青臨便打算直接前往上京了,蘇湛自然也是跟著一起。
從青州府前往上京的路上沒有水路要走,所以幾人商量以後便直接買了一輛馬車,反正等到了上京以後還可以再賣出去,也不算虧。
馬車一路上搖搖晃晃,最後在戶部尚書府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因為青州太守早早的就給上京寫了一封信,不僅將藥方奉上,甚至還詳細介紹了季青臨一行人的樣貌,所以尚書府的管家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直接將他們請到了宅子裡去。
戶部尚書謝君則是一個十分儒雅的老人,臉上的皺紋沒有讓他看起來年老,反而是多了幾分充滿閱曆的特殊氣質。
他將藥方獻上去不過短短幾日,聖上的臉色就已經明顯比之前好太多了,大朝會上不僅不再罵人,甚至開始和群臣仔細的探討起朝政。
就連後宮也傳來消息,聖上的那方麵都猛了許多。
一想到當今聖上還能夠堅持好多年,謝君則心裡麵就一陣鬆快。
太子沈綏表麵上看起來是個仁厚的,可那裡的彎彎繞繞絲毫不少,而且貴妃的娘家仗著他這個兒子,做件犯科的事情沒少做。
他就不信太子是一點都不知情。
皇後無德,大皇子出宮建府被封了個安王,看起來好像是想要當個閒散王爺,安穩一生,但背地裡那拉攏朝臣的事情可是一件沒少乾。
其他幾個皇子也在蠢蠢欲動。
然而,在謝君則看來,這成年的皇子中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擔當大任。
唯一一個目前看著品性還好的九皇子,卻隻有十歲,能不能長大都是個問題。
各方勢力不斷地朝他伸出橄欖枝,他都一一拒絕了。
但隨著皇帝的脾性和身子越發的不好,那些一開始伸出橄欖枝的人變成了威逼加利誘。
他都想著要不乾脆辭官歸隱算了。
但現在好了,皇帝至少還能夠堅持個十年八年。
這些時間,足夠九皇子長大成人。
而且皇帝身體好了以後也高興,給謝君則又派了很多實事,這些事情一旦做好了,他手裡的權力也會越發的穩妥一些。
所以麵對季青臨這個讓他可以繼續留在官場上的人,謝君則非常的感激。
他特意給季青臨和蘇湛安排了一個院子讓他們住著。
安頓好一切,季青臨和蘇湛在下人的帶領下來到了會客廳,謝君則已經早早的等待在那裡。
“坐,不用客氣,就當是自己家一樣。”
話雖如此,但季青臨卻也不會真的散漫,“多謝大人。”
洗盞更酌之後,謝君則將那藥方起到的作用說了一遍,隨後又話鋒一轉,“不知你二人可否願意拜本官為師?”
堂堂的二品大員,要收兩個剛剛參加完鄉試,雖然成績不錯但卻也不一定就能夠考中進士的舉子為學生,又怎能讓人不激動?
他們兩人,一個是沒有任何依靠的農家子,一個是被流放了的勳貴子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毫無背景。
朝堂中關係錯綜複雜,就算考中了狀元被扔在翰林院裡麵熬了一輩子的也比比皆是。
季青臨迅速拉著蘇湛跪了下來,“老師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謝君則笑眯眯的將他們兩個扶了起來,“不必多禮,以後就安心在這住下,學問上的問題隨時都可以來問本官。”
“是。”
蘇湛微微頓了頓,最終還是將自己的身份如數告知了,“學生擔心……在學生參考期間,定北侯府會暗中使絆子。”
雖然在船上的時候,他就已經把他的奶嬤嬤給發賣了,而且也借用奶嬤嬤的口吻給定北侯府寫了封信,說他已經因為暈船而離世。
可他的戶籍終究是沒有辦法更改,若是定北侯府知道今年參加春闈的學子當中有一個來自安陽縣,而且還正正好好的姓蘇的話,難免他們會暗中謀害。
“無礙,”謝君則毫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定北侯府現在隻剩下了一個空殼子,除了那個爵位,半點實權都無,你放心,老師保證你會安安穩穩的參加春闈。”
聽著這話,蘇湛懸起的一顆心並沒有就此而落地。
雖然他被送回安陽縣的時候年紀還小,可他也記得定北侯府當年究竟是有多麼的風光。
如今落在蘇鴻的手裡,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季青臨抬手搭上他的肩,“不要想太多了,正是因為他沒有實權,所以你想要拿回定北侯府才會容易的多,不是嗎?”
蘇湛表示自己有被安慰到,“我謝謝你啊。”
——
謝君則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老師,不僅將今年會試的主考官的性格跟他們分析的一清二楚,就連各個州府參加鄉試的頭幾名的情況也都摸了個遍。
甚至還列舉出了好幾個季青臨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他在每日忙碌於自己的事情的過程當中,還時不時的將兩人叫到跟前考教一番。
一晃幾個月的時間過去,年節過後,上京湧入了一大批的文人。
在會試正式開始之前,總少不了各地舉子舉辦的文會,作為上一屆鄉試的前兩名,季青臨和蘇湛也收到了不少次的邀請。
季青臨自然是不會一次都不參加,畢竟大家都是來自於青州府,以後說不定還會共同在朝為官,太過於不合群,隻會被人排擠。
貢院的不遠處,有一座修建了三層高的酒樓,因為接連出了好幾個狀元,這棟酒樓的名字也就變成了所謂的狀元樓。
這一日,不少的舉子聚集在一起探討經義策論,時不時的還穿插幾句主考官喜歡的出題內容,以及喜歡的學子模樣。
季青臨應付著說了幾句,便靜靜地坐在了一旁。
畢竟說來說去也就那樣,這些人嘴裡討論的,還沒有謝君則調查的詳細。
蘇湛嘖嘖兩聲,搖了搖頭,小心地對季青臨開口,“這次啊……不知道又要有多少舉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了。”
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但季青臨和蘇湛卻是非常了解。
此次會試的主考官雖然還是公布出來的太傅,可最難的的策論題卻是由皇帝親自出題的。
猜來猜去猜那麼多,還不如多做幾道題練練手。
“猜測主考官的喜好,本身就帶有不確定性……”季青臨似有若無的笑了下,轉身去瞧狀元樓下的風景。
卻突然,他的視線和一雙略帶暗沉的秋水瞳對在了一起。
四目相對的刹那,那雙眸子猛然間亮了亮。
崔昭昭的嗓音格外的驚喜,“衍之哥哥?!”
季青臨:……
還未曾開考,就遇到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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