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試圖去拉他,然後就撞上了林墨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林墨紅著眼眶,後悔幾乎是從骨子裡漫了出來,如此的濃烈又徹骨,他萬念俱灰般的笑著,笑得悲涼又悵然,“妹妹……怎麼辦?”
他們全家一百多口被無辜殺害的血海深仇,到底該怎麼辦?
林墨一開始確確實實是被季青臨殺人完全不留痕跡的做法給嚇到了,但是等到如今他回過神來以後才發現,倘若沒有季青臨,麵對那五十個七殺閣派出來的殺手的時候,他們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最終隻會走向唯一的一個結局——那就是他們會和他們的爹娘親人一樣,帶著商時胥買賣私鹽的證據,徹底的被埋葬在滔天的大火裡。
僅憑他們兄妹兩人,想要為他們的家人翻案,為他們報仇,無疑是難如登天。
可他們明明有機會的,靠著季青臨等人,他們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到卞京,他們可以在督察院的門口敲響登聞鼓。
但是現在……一切都毀了。
是他太過於蠢笨看不清局勢,是他太過於自私自利,是他太過於無能……
“啪!”
林墨重重一個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臉上,然後又接連不斷的左右開弓,“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不是的……哥,你不要這樣,”林舒用力將林墨摟在了懷裡,一下一下的摸著他的頭頂,“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要往前看,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林墨淚流滿麵,眼神當中充滿了無助,“為什麼當時死的人不是我啊?!”
為什麼要讓他這麼一個廢物活下來?
為什麼要讓他背負起這麼大的責任?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對於一個自小生長在溫室當中,沒見過什麼世間險惡的十六歲的少年人而已,他肩上背負的東西確實是太過於厚重了。
但事情已然如此,活著的人還需要繼續活下去。
林舒的情緒也有些崩潰,可哥哥已經萬念俱灰了,她不能夠再雪上加霜,她不斷的安撫著林墨,等對方終於緩和下來了的時候,她才開口,“江姑娘給了我們很多的藥,如果我們小心一點的話,躲開七殺閣的追殺不成問題。”
“哥,”林舒掰直了林墨的肩膀,強迫他和自己的視線對上,“我想要問你一件事情,請你務必認認真真的考慮之後回答我。”
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到過妹妹有如此嚴肅的一麵,林墨在一瞬間繃緊了心神,“你想要問什麼?”
林舒長歎了一口,帶著點悵然的說道,“我們現在必須要做個決定了,如果你還想要繼續為父親翻案,為秦家死去的一百多口報仇的話,咱們現在就拿著這些藥和證據,抄小路北上前往卞京,趁機敲響登聞鼓,告禦狀。”
“如果哥哥害怕了,隻想繼續活下去,我們現在就把那些證據給毀了,躲過七殺閣的追殺,尋找一個更加偏遠的地方了殘此生。”
林舒鬆開了攙扶著林墨的手臂,一字一句問得十分慎重,“哥哥選哪個?是拚死也要為爹娘討回公道,還是就這樣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林墨一時之間心中思緒萬千,他們躲在這裡小半年了,可他們卻從來沒有鼓起勇氣踏出過這個村子半步。
他們仿佛被堵住了耳朵,被蒙住了眼,對於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如果不是季青臨師徒幾人途經此地,或許他們早就在睡夢當中死在了七殺閣殺手的手裡。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這麼一直躲躲藏藏下去,也終究不是個辦法,林墨咬了咬牙,不斷顫抖著的身體終於平穩了一些。
他緊緊地攥住了妹妹的手臂,目光當中帶著一股從未有過的決絕,“回卞京。”
林墨咬著牙,將商時胥的名字撕碎在唇齒間,“不為父報仇者,枉為人子!我一定要讓商時胥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
出了村子,天二十看著隻有點點星光的夜晚,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江神醫,現在趕路不安全,我們是否需要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季青臨淡淡撇他一眼,“出門在外,何必如此的苦苦執著於吃穿住行?”
天二十:我心裡有句媽賣批我一定要講,媽賣批!!!
感情這一路上,除了在山河村的這段時間裡,獵不是他打的,水不是他燒的,飯不是他煮的,鋪蓋不是他鋪的?
他們一共五個人啊!在他傷勢好了以後,所有的行李都讓他一個人扛!
完全就不把他當人看!他感覺自己就是那拉磨的驢,耕地的牛,擠奶的羊,怎麼看怎麼都是個畜牲。
天二十心裡苦,可天二十不敢說。
他害怕自己稍微表現出半分的不滿,就會直接被季青臨一把藥粉給毒死了,而且還是連個渣都剩不下的那種。
江檸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哪來那麼多廢話?還不趕緊找乾柴去生火?凍壞了我師父你賠得起嗎?!”
“馬上,馬上。”天二十苦哈哈的應了一聲。
當真是龍翔淺底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想他堂堂天字號的殺手,現在卻淪落為了一個可以隨隨便便的被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欺負的程度。
時不利兮,奈若何啊……
手腳麻利的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撿了一捆乾柴生起了火,然後天二十又從自己背著的袋子裡麵拿出來了一塊乾淨柔軟的墊子鋪在了地上。
他努力的擠出一抹職業假笑,“江神醫,請坐。”
如此反複三天過去,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漳州城。
當遙遙的看到那古樸的城牆上方懸掛著的“漳州”的牌匾的時候,天二十下意識的沮了一把辛酸淚。
太不容易了,想他堂堂一個天字號的殺手,一天天的像個老媽子一樣的伺候著師徒幾人,還要天天被嫌棄,天天被揍。
這哪是人該過的日子啊……
如今看到不遠處的城牆,天二十瞬間心裡樂開了花,進入到城池裡麵以後,他終於可以不用再做那些零零碎碎的活計了,也不用因為每天放哨被蟲子叮咬的渾身上下都是包。
因此,感覺自己解脫了的天二十是第一個衝進漳州城的城門的,“江神醫,我們七殺閣的第四分堂就在這漳州城內。”
“嗯。”季青臨無表情的應了一聲,抬腳踏了進去。
作為整個江南府最大的一座城池,漳州城的熱鬨是幾人之前所途經的地方遠遠比不上的。
寬廣的主乾道幾乎可以容得下十數匹駿馬並排而行,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繚亂,路上除了形形色色的百姓,還可以看到種種手拿兵刃的江湖人士,甚至還有不少大夫打扮的人在街道上行走。
每個城池都有大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今這漳州城內的大夫的數量好像是太多了一些。
而且那些在街道上行走的大夫們,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不是很好看。
季青臨心下了然,看來他們來到這裡的時間正正好好啊。
劇情裡也有這麼一段。
若是按照劇情的節奏的話,原主江唯卿已然答應了女主角林紓晚給商時胥解毒,但是給商時胥解毒除了原主的血液以外,還需要大量的名貴藥材。
而收集這些藥材是需要時間的,趁著這個功夫,原主陪著林紓晚等人開始在江湖上遊曆。
遊曆了沒幾天,林紓晚的舔狗之一,劍聖裴鹿野的兒子裴雲聲突然收到了一封來自家裡麵的信件,說是他的父親裴鹿野和人比試的時候遭人暗算,被人砍斷了右臂,再也無法拿得起劍。
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劍聖,卻成了一個缺了一隻臂膀,再也無法拿得起劍的廢物。
林紓晚苦苦哀求,希望原主能夠救救裴雲聲的父親。
隻要對一個人心軟過一次,就會有無數次,原主再次答應了下來,一行人快馬加鞭地趕到漳州城,原主耗費了巨大的經曆才將裴鹿野的手臂給接了回去。
而就在裴鹿野想要感謝原主一番的時候,卻被林紓晚輕描淡寫的話語給打發了。
她說,她的師父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無論是看到誰受到這般重的傷勢都會去救治的,根本用不到診金。
於是,林紓晚僅僅是動了動嘴皮子,說了幾句話,就成了裴鹿野的另外一個恩人。
想到這裡,季青臨唇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他對江聽白道,“去打聽打聽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他了解事情的原委,但是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
江聽白很快就回來,然後將劍聖裴鹿野被人砍斷了手臂的事情說了出來。
季青臨目光幽幽的轉向天二十,“諾,賺銀子的法子來了,以後就不用你如此的辛苦了。”
天二十:!!!?
這個神醫難不成真的是個神仙?為什麼連他心裡想的是什麼都知道啊喂?!
天二十苦哈哈的笑了兩聲,“不辛苦,不辛苦,能夠為江神醫鞍前馬後,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季青臨沒有回話,隻是輕笑著搖了搖頭,但天二十內心卻害怕無比,他隻覺得自己的所有的小心思都似乎被季青臨給看穿完了,他收起了躍躍欲試的手,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動作。
——
裴府——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痛苦萬分的躺在床上,眼神當中流露出一股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疲態,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徹底的失去了對生活的渴望。
男人的身體雖然還健壯,但他的心卻已然枯死了。
裴雲聲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陷入如此的痛苦當中,卻無能為力,心裡也很是難受。
他再一次帶著渴求的目光看向了旁邊身姿卓絕的女子,“晚晚,你真的沒有辦法嗎?”
林紓晚滿帶歉意的搖了搖頭,一雙漂亮的秋水瞳中閃爍著晶瑩,“裴大哥,對不起,都怪我學藝不精,如果我跟在師父身邊的時候能多學習一些醫術的話,肯定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但此時的裴雲聲已然是沒有心情去安慰美人了,他萬般痛苦地皺著眉頭,吩咐一旁伺候的下人,“再去找,我就不信全天下這麼多的大夫,沒有一個人能治得好我爹!”
林紓晚聽聞此言,有些難過的低下了頭去,裴雲聲當著她的麵說出這樣的話,簡直就相當於把她的麵子扔在地上踩,可是她又無能為力。
僅憑她那一點醫術,彆說是能夠把裴鹿野斷掉的手臂給接上了,就是止住那傷口當中噴湧而出的鮮血都有些難。
坐在床榻邊,林紓晚拿起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裴鹿野額角的冷汗,“裴伯父,你不用擔心,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但裴鹿野此時根本沒有心思搭理她,裴雲聲也不太想說話,林紓晚隻能尷尬的低下了頭去,不斷的用手絞著手裡的帕子。
房間裡的人都沒有注視到,此時的林紓晚眼眸當中染上了一抹淺淺的猩紅,甚至是還夾雜著一股轉瞬即逝的恨意。
在一片沉默當中,門外的小廝跑了進來,“少主,門口來了五個人,說是能夠治好家主的傷勢。”
裴雲聲立馬站直了身體,“快快有請。”
“等一下,”林紓晚喊了一聲,“那五個人長什麼樣子?竟然敢如此肯定的說能夠治好裴伯父的傷,該不會又是什麼沽名釣譽之徒,想要來騙取診金吧?”
裴雲聲覺得有道理,正要開口詢問一下的時候,那小廝道,“來的人長的都很好看,而且其中有一個年輕的男子,頭發全都白了……”
“哦,對了!”小廝一拍腦門,說道,“那白發男子說他名字叫做江唯卿,隻要少主聽說了他的名諱就知道他不是騙子了。”
“是江神醫!”裴雲聲的眼眸在一瞬間亮了起來,“快!帶路,我親自去請!”
再一次見到季青臨,林紓晚的臉色變得格外的難看,她咬了咬嘴唇,迎了上去,“師父……”
“停!”季青臨迅速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不是你師父了,出門在外,還是不要亂認親的好。”
林紓晚瞬間有些委屈,柔柔弱弱的應了一聲,“是,但無論如何,希望您能救救裴伯父。”
“這是自然,”季青臨點頭微笑,“不過……這診金可能會有些貴。”
裴雲聲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隻要能夠治好我父親的傷,要多少診金都無所謂。”
唇邊揚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季青臨緩緩開口,“那就二十萬兩吧。”
裴雲聲心裡一沉,雖然二十萬兩銀子他們裴家也不是拿不出來,但是終究也太多了一些,一旦一次性拿出這麼多銀錢,他們裴家賬戶上恐怕就沒有可以流動的資金了,到時候說不定家裡麵的各個生意都會受到影響。
但是,為了能夠治好父親,裴雲聲還是咬牙答應了下來,畢竟隻要裴鹿野好好的,那些肖小之輩就根本不敢把主意打到他們裴家身上,“可以,二十萬兩白銀就二十萬兩白銀,隻要江神醫治好家父,裴某立刻就可以將白銀奉上。”
“不不不,”骨節分明的白皙食指微微晃了晃,季青臨漫不經心的開口,“裴少主弄錯了一件事情,我說的不是二十萬兩白銀,而是……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