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時胥整張臉漲得通紅, 一條條爆裂的青筋一直從脖頸爬上了眼尾,眼球瞪的宛若銅鈴一般,從眼眶裡麵凸了出來, 鮮紅的紋路罩滿了他整個眼球。
他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呼吸,手指死死撐在地麵上,因太過用力指節泛著不正常的白, 沒有一絲的血色, 甚至都開始扭曲變形了。
可即便是如此, 傳遍四肢百骸的劇烈的疼痛依舊讓商時胥整個人快要發狂。
他的手指死死的摳在地下,指節用力到直接鑽進了泥土裡麵去,白皙的皮膚被泥土當中的沙石劃破, 綻開一朵朵殷紅的小花。
然而, 即使這樣, 手指處的疼痛卻依舊趕不上醉紅顏發作時的痛苦, 商時胥隻覺得自己的腦仁好像被人硬生生給拽出來了一般,疼得他直翻白眼,渾身的冷汗幾乎將他的衣衫全部都浸透了。
商時胥的整張臉都在極度的痛苦之下而變得扭曲變形了起來,青筋根根炸起, 那在皮膚下扭動的血管好似一條條扭曲盤旋的毒蛇,不聽的蠕動著,似乎頃刻間就要鑽破皮膚衝出來。
不斷有鮮血從他的口鼻中噴湧而出,逐漸淌了他滿臉, 他嘴裡不斷的發出痛苦的嘶吼,嗓音沙啞又淒厲。
商時胥雙手死死的抱著腦袋, 來回不停的在地上打滾,手指弓曲著死死的摳進腦袋裡,那張還算俊朗的臉轉瞬之間被他摳得鮮血淋漓, 血肉模糊。
濃重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嘶——”8888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
不過……也是商時胥自己活該。
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逼迫自家宿主替他解毒的話,宿主也不會提前把他體內的醉紅顏的毒給激發出來。
商時胥體內的醉紅顏的毒素經過這麼多年的太醫的治療,實際上已經減緩很多了,壓製到了每個月十五月圓之夜發作一次,雖然發作的時候依舊很痛苦,但是配合上壓製毒素的藥物,以及提前準備好的冰池,終究還是可以清醒著挺過去的。
醉紅顏之所以會擁有這麼一個如夢似幻的名字,是因為它可以迅速的奪取人的生機,一旦中了醉紅顏之毒,隻要毒素沒有辦法得到徹底的驅除,那麼這個人就勢必活不過二十歲。
而且在二十歲到來之際,每活過一天,身體就會蒼老一年,無論是體內的各個臟器,還是身體外在的種種表現,全部都會在轉瞬之間迅速的衰老下去。
且如此的衰老,還不似人在自然狀態下那般的衰老,而是體內無數的毒素分子會一點一點的啃食掉中毒人的生機,會帶來宛若是萬蟲噬心一般的痛苦。
直到骨齡到達二十的那一天,中了毒的人就會滿身皮膚褶皺起來,頭發皆白,五臟六腑停滯功能,手腳動彈不得,徹徹底底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百歲老人,帶著痛苦和衰弱,永久的失去呼吸。
而若是沒有辦法提前壓製毒素,那麼中毒的人就會在一天之內迅速的衰老,早晨或許還是一個十幾歲的青年,到了傍晚,便會變成那耄耋老人。
宛若紅顏枯骨,皆隻是在朝夕之間。
商時胥今年已然十九歲,他體內的醉紅顏經過十九年的壓製,差不多已經到了快要徹底爆發的時候,這些年,商時胥時時刻刻都在尋找著減輕醉紅顏發作時的痛苦的法子,所以雖說這毒藥每個月都會發作一次,他所承受的痛苦卻也不至於那般的要命。
但是現在,季青臨徹底的將他體內的毒藥給引發了出來,壓抑了十九年的毒素一朝爆發,也難怪商時胥幾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8888罵了一聲活該,隨後又開口提醒季青臨,“宿主,你可以讓男主自是惡果,體會一下毒素爆發的痛苦,但是也要看準一下時機,不能夠讓他真的死去了喲,他要是真的被毒死了,咱們這個世界的任務也就完蛋了。”
“放心,”季青臨微一挑唇,昳貌清絕的麵容上帶著幾分莫名的笑意,“我心裡有數。”
聽到自家宿主這樣說,8888一瞬間就放心了下來,畢竟,按照自家宿主已經完成的這幾個任務來看,雖然宿主有時候會有一些惡趣味,想要折磨一下原本的男女主角,但最終卻也都沒有下過死手,讓那些男女主都完好無損的活到了劇情當中應有的年歲呢。
他的宿主可真是個大善人.jpg
天一拿著大氅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濃鬱的血腥味彌散開來,商時胥一身淺色的衣衫被鮮血染紅,濃稠的腥臭的血液幾乎彙成了小潭,商時胥的四肢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呈現出一種正常人不可能擁有的形態。
墨色的發與殷紅的血混合在一起,粘膩,渾濁,發臭……
滿頭的青絲結成了塊,一坨一坨的糾纏在一起,無聲的訴說著商時胥的狼狽。
天一滿是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立馬極速狂奔到了商時胥麵前,這個素來在必殺閣的殺手麵前從來都嚴肅威嚴,麵對種種淒慘的殺戮現場都麵不改色的男人,此時,臉上卻出現了一股從未有過的驚恐。
顫抖著身體跪在了商時胥的麵前,天一雙手哆哆嗦嗦,他試圖將地上的人扶起來,卻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去攙扶哪裡。
牙齒一下一下的打著顫,天一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結巴了起來,“主……主子……你怎麼了?”
天一也不是沒有見過商時胥醉紅顏發作時的情形,但那時的商時胥雖然也是痛苦萬分,可卻從來都沒有過如此自殘的行為。
他根本無法想象該是有多麼極致的痛苦,才會讓商時胥這個忍受了十多年醉紅顏毒素的人,將自己的身體殘害到了如此的地步。
“主子……”天一咬了咬牙,強忍著心裡的駭然,伸手試圖去將拳縮在地上,不斷地打著滾兒的商時胥給攙扶起來。
商時胥隻覺得自己心裡麵有一股瘋狂的暴虐因子正在不斷的飛漲,頭痛欲裂讓他隻想不管不顧的大殺四方,好似隻有鮮血和殺戮才能夠緩和他心底的狂躁和痛苦。
就在天一的雙手觸碰到商時胥身體的一刹那,他看到商時胥那雙幽深的眸子在眨眼之間變成了血紅色,那裡麵的冷意和暴戾好似就要衝破眼球的禁錮直麵自己。
或許是當了這麼多年殺手的本能作祟,帶著濃烈的求生的渴望,天一下意識地收回了雙手,雙腳急速地向後退了去。
商時胥也在一瞬間彈跳了起來,他看著天一的目光就好像在看著一個死人一般,此時的商時胥什麼也顧不得,什麼也不在想,他隻想要發泄醉紅顏的毒素所帶來的痛苦,隻想要把自己眼前這個唯一能夠看得到的人給殺死!
因為商時胥再怎麼也是自己的主子,天一沒有辦法向對方出手,隻能夠狼狽的躲避。
但商時胥卻並沒有因為他的行為而有任何的收斂,他現在雙目赤紅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像是個人了,反而更像是一個沒有情感的野獸,讓人一看就覺得危險無比。
天一一邊躲一邊努力的想要喚醒商時胥的理智,“主子!你清醒一點!我是天一呀!”
“主子!你不能被毒素控製了情緒,你醒過來好不好?”
在挨了好幾下以後,天一的唇角邊溢出了一滴鮮紅的血色,他的臉上帶上了些許的痛苦,說話的聲音當中充滿了苦苦的哀求。
但弑殺的欲望早已經爬滿了商時胥的腦海,他整個人都處在瘋狂的邊緣。
兩個人你來我往,在院子裡麵打的不可開交。
這麼大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裴府的下人們的注意,沒過片刻的時間,眾人都一窩蜂地湧到了院子裡來。
“商大哥?!”林紓晚看到這樣鮮血淋漓的一幕嚇得直接差點暈過去,“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商大哥會對天一動手?”
裴雲聲牢牢的護著她,“你離遠一點,彆過去,這裡太危險了,要不我讓丫鬟先送你回院子裡去吧?”
“我不要,”林紓晚一瞬間就紅了眼眸,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了下來,“商大哥現在沒有理智,他很痛苦了,我必須要在這裡陪他。”
裴雲聲的雙眸當中閃過了一抹痛色。
他不理解,為什麼晚晚到了這個時候心心念念的還是商時胥,難道他對她不好嗎?
可如今這個情況,林紓晚非要堅持的話他也沒有辦法,裴雲聲最終隻能夠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你答應我,你就待在我身邊,不要亂跑,一旦有危險的話,我也能夠護住你。”
林紓晚自然是不傻,她自己本身就隻會一些三腳貓的功夫,那邊兩個人打的那麼的激烈,她肯定是不會湊過去的。
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了一些,林紓晚乖乖巧巧地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我不過去。”
說完這話以後,似乎還是有些擔心正在對打的那兩個人會波及到自己,林紓晚伸出蔥白如玉的小手,緩緩地抓住了裴雲聲的袖口。
裴雲聲心裡一下子舒坦極了,他虛虛的摟上林紓晚的腰,唇邊翹起了一抹機不可察的弧度。
祝衡之雙手抱胸,站在不遠處默默的注視著一切,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而天二十則是在商時胥來到這個院子裡尋找季青臨的第一時間就躲了起來,畢竟他作為七殺閣天字號的殺手,天一和商時胥都認得他的臉。
萬一被他們發現他背叛了,他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天二十趴在房梁上麵,看著季青臨十分淡定地坐在桌子前和江聽白,江檸一塊下著棋,院子裡那喊殺的聲音,在這一刻仿佛成為了三人落子的伴奏,天一每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棋盤上就多了一顆棋子。
徹底的被這師徒三人如此淡定的樣子給折服,天二十在心裡麵為自己暗暗的打了打氣,為了自己的小命,他今天晚上就抱著這房梁睡吧。
裴夫人姍姍來遲,看到那被折騰的七零八落的院子,她下意識的抓住了旁邊丫鬟的手,“這麼打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雲聲,”裴夫人咬了咬牙,將目光轉向了自己唯一的兒子,“你看你能不能把他們兩個給拉開?”
再怎麼說,商時胥也是當今聖上的第四子,即便他不受寵,那也是天潢貴胄,一旦他在裴家出了什麼事情,裴府所有人的命加在一起也抵不過商時胥一個人。
自己的相公現在的手臂上的傷勢還沒有好,斷然是不可能參與到這兩方人馬當中來的,裴夫人隻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裴雲聲身上。
但裴雲聲此時正美人在懷,而院子裡麵那個宛若發了狂的人還正是他的情敵,他又怎麼會任由商時胥好好的活下來和自己爭奪林紓晚呢。
於是,絲毫沒有為自己家族考慮半分的裴雲聲直接開口拒絕了,“娘,你也看到了,四殿下現在神誌不清,天一那麼高的武功都被他打成了重傷,孩兒上去萬一沒命了,您和爹可怎麼辦啊?”
裴雲聲這番話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裴夫人一下子變得更加的焦急了起來,她甚至都有些急病亂投醫了,直接抓著身旁丫鬟的手開口問道,“那還有誰可以把他們拉開嗎?”
那丫鬟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身體,然後試探的開口說道,“四殿下和他手下的侍衛打了這麼久,江神醫和他的徒弟們都沒有出來,要不咱們問一問江神醫,說不定他會有辦法。”
裴夫人掀起眼簾看了一眼不遠處那緊閉的房門,神情有些猶豫。
如果江神醫想要出來阻止的話,院子裡麵這麼大的動靜,他是不可能沒有聽到的,但是他卻始終閉門不出,那便隻能說明一個結果——對方並不想摻和到這件事情當中來。
閉了閉眼睛,裴夫人臉上閃過一抹掙紮之色,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繼續打下去的話,商時胥肯定會出問題的。
“走!”扯了一把丫鬟的手臂,裴夫人轉過了身,“我們去找老爺。”
就在她即將要邁開腳步的時候,背後的房門卻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裴夫人立馬驚喜地扭過了頭,然後扯著嗓子對出現在門口的季青臨喊道,“江神醫,您看這……?”
“沒什麼大礙,”季青臨臉上帶著一股泰山崩於前也依舊麵不改色的淡定,“隻不過是醉紅顏的毒素發作了而已。”
說完這句話,刹那之間,季青臨手指中央出現了一枚三寸長的銀針,銀針的尖端還沾染著一些藍色的液體,讓人隻要看上一眼,都會覺得頭皮發麻。
季青臨將銀針扔給天一,“將這銀針插到你主子的百會穴,他就會恢複正常了。”
畢竟他可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夫,像這種體力活,自然還是要交給有武功的人去做才行。
天一此時有些筋疲力竭,他下意識的接住了銀針,可就在他舉起銀針,要將它紮到商時胥的身上的時候,卻又突然猶豫了起來。
這個神醫見死不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非常懷疑季青臨此時扔給他銀針的行為邏輯,萬一這枚銀針紮進去以後商時胥不僅沒有清醒過來,反而是變得更加的瘋魔,或者是徹底的死去,那他豈不是也沒有命了?
“嘖,”站在季青臨旁邊的江檸十分不滿地嘖了嘖嘴,她雙手叉腰,怒視著天一,“你這個大塊頭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師父要是真的想要殺了你主子的話,何必這麼麻煩,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直接悄無聲息的一把藥粉毒死他不就完了?”
“真是笨的可以!你主子有你這樣的侍從,也活該他中毒了。”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的話,江檸嘴巴都有些渴了,她又罵了天一一句,隨後一溜煙跑到屋內,倒了一杯茶水,將其一口喝下去以後,才終於感覺嗓子舒服了一些。
天一拿著銀針進退兩難,但思索了半天之後,他終究還是將其紮進了商時胥的百會穴裡。
“砰——”
揮舞著手臂對天一出手的商時胥突然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整個人毫無預兆的躺了下去。
天一愣了愣,下意識的靠近了商時胥,然後就看到對方大睜著眼眸,張大嘴巴努力的在嘶吼,可卻不知為何,無論他如何的用力,都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商時胥有著極好看的眉目,但此時,那眉眼卻死死的縮在一起,皺成了忘川河上孟婆的臉,好似在忍受著無儘的痛苦。
線條流暢的臉頰此刻卻宛若雪山之巔的白雪一般,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血色,幾近透明。
那起伏的胸膛幾不可聞,商時胥瀕臨死亡,隻有那還似鷹爪一般死死扣進地裡的手指在訴說著他依舊活著的氣息。
“不是……”天一整個人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季青臨,“你不是說主子馬上就會恢複正常嗎?”
“淡定,你這麼著急做什麼?”季青臨不緊不慢地從房門口踏了出來,一雙深邃的眼眸微微上挑,瀲灩著幾分水光。
在如水的月光下,季青臨麵色清冷,疏離的眉眼中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渾身鮮血淋漓的商時胥身邊,乾淨的仿佛不是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