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照和薑月則在二樓的包廂中,聶照指給她看方巡:“人心有貪欲,即便是他清醒的時候,也不一定會克製,欲先取之,必先與之,你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就不要怕先失去什麼,先給他嘗一點甜頭,他才會上頭,失去理智,放下警惕,也可叫欲擒故縱。”
“所以三哥我如果次次考丁等,跟你要二十兩銀子,說考試能進步,你給了我,我當真考了丙,下次考試問你要五十兩,你就會給我對不對?這是你的貪欲。”
聶照拍了下她的腦袋,咬牙切齒:“舉一反三不是這麼反的,少算計我,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薑月抱住腦袋,哦了一聲。
方巡不明不白輸了兩萬石糧草,蹲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時候,孫大刀帶人二話不說將他擒拿住了,他的酒此刻也被嚇醒了,現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是教人活生生算計了啊!
但白紙黑字紅手印,由不得他抵賴,周圍那麼多人親眼見證的,方巡隻得寫信給他父親,要糧草來贖人。
原本聶照點到為止,隻想坑他一萬石的糧食,不多不少,省得方回狗急跳牆,誰成想他這個傻兒子,張口就是兩萬石,足夠整個逐城百姓半年的口糧了。
這是喜事啊,大大的喜事,李護收到遠城送來贖人的糧草,頭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一口氣能跑八百米了,對著新米摸了又摸,最後感激地抱住般若。
兩萬石糧草,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是方回,一城太守,也要掂量掂量,挪用公糧會不會被降職,他先向撫西都督霍停雲哭訴一番,得到默許後,才敢將兒子贖回。
但他也得表一表態度,當著霍停雲的麵兒將方巡的腿打斷了一條才抬回家。
所有人心裡都門兒清,逐城討糧草不還,轉頭方巡就輸了兩萬石糧草,怎麼會這麼巧?
虧得撫西天高皇帝遠,撫西都督一手遮天,但一經此事,方家父子心中記恨上了逐城,眼神中閃動著狠戾的光。
不歸還糧草也不是他們的主意,那是朝廷,是撫西的授意,打算放棄你們逐城了,能撈一筆是一筆,能欠一筆是一筆,他們竟然膽大包天設計起了方家,簡直可恨!且等著吧,早晚勒然會揮兵東進,他們都得死!
當夜轟隆隆就下起了暴雨,幸虧逐城糧草清點及時,沒有任何虧損。
薑月聽著外麵的雷暴翻來覆去睡不著,大抵是白日裡西瓜吃得太多,如今腹痛,在床上蜷縮著才略有緩解。
逐城很少下這麼大的雨,準確來說,自他到此地以來,就從來沒有這麼大的雨,聶照聽著外麵一聲聲雷,還有雨擊落在瓦片上的聲音,臉色愈發白,窩在被褥裡的身體也彎曲僵硬,他聽到她房裡有聲響,知道沒睡,舉著燈想進門看看她。
“怎麼還不睡?”聶照出現在門前的時候,暗黃的燈火幽微,照亮了他深邃的麵容,愈發顯得他皮膚剔透,隻是眉眼帶著焦躁和孱弱。
已經深夜,薑月怕他擔心,忍痛放鬆了身體,扯出一抹笑:“沒事,外麵雨聲好大,有點睡不著。”
聶照了然,將燈放在床邊的小幾上,用簪子挑亮了幾分,攏攏衣裳,坐下:“那我給你講故事?”
不是薑月想聽,是他想講,他想有個人陪著他。
薑月心裡是不想的,怕他看出什麼端倪,但還未等她開口,聶照已經湊過來了,精致的麵龐帶了與往日不同的兩三份虛弱,叫她拒絕的話說不出口,隻化成緘默。
聶照想了想,久到燈花劈啪一爆,才像回神似的,上前,拍打她的肩膀,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叫老虎,朝廷用兵,他被迫應征入伍,老虎在疆場上勇猛殺敵,得到了將軍賞識,將軍十分願意帶著他在身側,久而久之,他從一個小卒,升為了百夫長,千夫長,最後成了軍中的一員猛將,他的兒子大虎智勇雙全,不但成為將軍,還憑借軍功封侯了……
大虎又生了三個兒子,叫小龍,小虎,小豹,一家人過著幸福的生活。直到老虎因為年邁去世,大虎因病去世,侯爵交到了小龍手裡。
天有不測風雲,小虎被奸人欺騙栽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栽贓的,但小虎無法自證清白被殺,小龍和小龍的妻子因此戰死,小豹帶著小龍和小虎的兒子被流放,但是路上小龍和小虎的兒子紛紛病死,老虎一家,隻剩下小豹一人……”
薑月依舊疼痛,但還是聽得入迷,忍不住問:“那小豹呢?沒有報仇嗎?”
聶照目光幽深,搖搖頭:“因為還沒等到小豹報仇,他的仇人就已經全都死了。”
薑月心中默然:“那小豹後來怎麼樣了?他家裡人都死了,他會不會很難過?有重新勇敢起來嗎?”
“這個不知道,等下次給你講故事之前,我會編好告訴你。”聶照幫她重新鋪了鋪被褥,試圖讓她睡得更舒坦些。
“哦。”薑月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故事是三哥編的,她還以為真的有老虎一家呢,她疼得迷迷糊糊,枕著胳膊要睡不睡。
“斤斤!斤斤!醒醒,薑月醒醒!”她睜開眼睛,見到的是聶照焦急慌亂的表情,她還從未見到三哥如此恐懼過,她不解,問:“三哥,怎麼了?”
聶照手指和聲音都無比顫抖,臉色一片雪白,像新年的紙一般,把她從床上撈起來:“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