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眾望,如公孫既明所算,天空終於飄起了小雨。
一滴、兩滴、緊接著無限連成細絲。
公孫太平心中湧起無限的憤怒和悲哀,他知道,這一戰,所有的精銳都集結在此了,若輸了,統一河山的夢想也就就此終止了,大雍這個王朝,也就走到終點了。
他自絕望中掙脫出一股力量,向著人群中那最顯眼的一抹亮銀色砍去。
“下雨了,聶照你的火攻無效了,我們不會輸的!”
聶照輕笑,他的半張臉亦是藏在打濕的布料下,也露出一雙被熏得通紅帶血絲的桃花眼:“將軍好像忘了我們這裡是做什麼的,撫西,外貿交彙之處,商賈聚集之地,我燒的可不是什麼普通柴火,而是異域特異的一種辣椒,比之中原栽培的要辣上數十倍,你們中都的人,好像不太擅長吃辣……”
雨漸漸澆滅了火團,可那自紅褐色中鑽出的絲絲黑煙,似乎遠比單純燃燒起來的物體更具有殺傷力,它在發揮著最後的餘熱。
公孫太平哀極則無懼,閉起眼睛毫無章法對著聶照猛烈地亂砍,聶照一時難以招架,直打得兵器卷刃,才勉強將他摁在地上難以動彈。
此時勝負已定。
公孫既明在坡上遙遙望著,抓著侍從的手倉惶走了幾步,真真切切望見自己的小兒子被劍架在脖子上,人按在地上,而穀中火消煙散,一切分明,他輸了……
公孫既明哀戚地發出一聲悲鳴,從喉嚨,從心肺,更從靈魂,猛地嘔出一股黑血,終於栽倒在地。
侍從看看已敗的戰局,再看看倒下的公孫既明,拉著他的手悲切呼喊:“元帥!元帥!”
陷入戰爭殺戮的人,隻有興奮,連疼痛都是後知後覺的。
待小瓦來,表情複雜地指了指聶照的臉,他才覺出絲絲縷縷的疼痛。
從右側的眼尾開始,蔓延到顴骨後。
他試探著摸了摸自己的臉,血,豔麗的血色,像不合時宜綻放的一朵牡丹,一滴,兩滴,落在本就被血澆灌透了的土地中。
他的臉頰似乎還在流血。
聶照心跳猛地停了一下,緊接著像被人攥起,他的劍上血太多,握著打滑,幾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它提到麵前,能照清楚自己的臉。
傷到了,被公孫太平的刀傷的。
從右邊那隻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往斜下方,拖延出一道兩寸長的傷,皮肉外翻,幾乎見骨。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一定會留下疤……
薑月最喜歡他這張臉了,他再也無法穿著她選的漂亮衣服,接受她近乎癡迷的目光了。
他再也沒有她喜歡的皮囊了,他要怎麼回去見她?
打仗一定會受傷,他知道,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有格外注意,不要讓臉上留下難以恢複的傷
口,為什麼最後一次會傷到呢?
“主君,男子漢大丈夫,又不靠臉吃飯,何況您這頂多算是白璧微瑕,微瑕都算不上,反而多了幾分男子氣概。”小瓦絞儘腦汁安慰他。
而聶照似乎並沒有被安慰到,他提著劍,捂著傷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些恍惚地走了。
大獲全勝,他們將大雍俘虜綁起來,清點人數,整頓人馬,準備回城。
兩方人打了許久,到如今才塵埃落定。
聶照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妥帖了,尤其是臉上,妥帖精細地上了藥,用紗布蓋住,隻是他目光同表情都沉沉的,低著頭,一直在折紙元寶。
阿泗待一切都清點好了,才拿了冊子進營長見聶照,道:“主君,公孫既明沒了。”
聶照折元寶地手一頓,隨即又飛快地折好幾個,扔進箱子中。
他出征幾個月,折的元寶都已經能裝滿十口大箱子。
他點頭:“知道了。”
阿泗問:“該怎麼處理?就地掩埋嗎?”
聶照搖頭,語氣依舊飄忽著:“燒點熱水,交給我吧,將公孫太平也帶過去。”
公孫既明雖是敵人,卻是個值得尊敬的英雄,每一個大雍子民幼時都聽說過他的傳說,他是保佑家國的戰神。
所以他的遺體單獨支了個營帳停放,連他的屍體都沒有人敢起輕慢的心思。
聶照頭上和腰上係了白布,是戴孝的裝扮,公孫太平被捆綁著押進來的時候,聶照正在給公孫既明擦拭身體。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既是我兩位兄長的師父,兄長不在,我理當替他們儘一儘本分,何況這一戰,是我趁人之危。”聶照頭也未抬道。
他與垂垂老矣,瀕死的猛獸搏鬥,獸死,非他可炫耀的功績。
公孫太平此刻反倒坦然了,他已經為大雍儘忠,並未愧對父親和先祖皇帝,此時問心無愧,順勢跪在父親靈前,向他磕了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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