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葉戈不認得他,也是正常。
白皎夾在中間,硬著頭皮說:“是。”
葉戈渾身一輕,笑容比剛才不知道燦爛了多少倍,他遺憾地聳了聳肩:“看來這次沒辦法送你回家了,下次再見。”
白皎:“好啊,今天多謝你幫忙,有空我請你吃飯。”
她們倆熟稔的對話,讓賀雲澤完全沒有插話的餘地,這一刻,他成為徹徹底底的旁觀者。
氣氛凝滯的轎車裡。
白皎察覺他越發陰沉的目光,不解地抿了抿唇,她聰明地沒出聲,視線落在窗外的景色上,把自己當空氣。
賀雲澤瞥她一眼,女生雪白剔透的側臉融上一層爛漫光輝,看起來無辜得很,他心頭越發憋悶。
腦子裡翻來覆去各種質問,可當他真看到白皎,對上她的目光後,他的嘴像是被人用強力膠水黏合上,說不出一個字。
他悶悶地問:“他是你同學?”
白皎:“學長。”
她很誠實,直接說:“他今天幫了我一個忙,又是我們專業的學長,人很好,所以我們說了一會兒話。”
她簡單地解釋一下,發現他神情更不對,不禁眨了眨眼:“小澤?”
“所以你告訴他我是你的哥哥,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妹妹來。”賀雲澤輕瞥她,微微一笑,表情說不出的諷刺與輕嘲。
白皎僵硬地繃緊後背:“賀雲澤。”
他忽然變得極具危險性,轎車通過橋底,光線驟暗,模糊中她睜大了眼,也看不清他的麵目與輪廓。
賀雲澤說完有些後悔,忽然聽見她興奮的聲音:“難道你願意叫我媽媽嗎?”
光線驟亮,他看見那雙明媚的眼仿佛鑲滿小星星,閃閃發亮地可愛。
說出的話卻叫他喉頭一哽:“你胡說什麼!”
他頗有些惱羞成怒地盯著白皎,語氣前所未有的激烈:“彆癡心妄想!”
*
回家之後,白皎發現屋子裡來了客人,管家恭敬地介紹:“小姐,這位是柳醫生,是雲先生預約的按摩醫師,今天上門來做護理。”
白皎點點頭:“好啊。”
她看向柳醫生,對方四十多歲,隻穿著普通常服,姿態卻有種歲月積澱的優雅,正一臉慈愛的笑意:“你好。”
她的目光落在賀雲澤身上,隨身攜帶著一些工具,以管家的效率,自然早就準備好安靜的房間。
作為人群焦點的賀雲澤安靜地控製著輪椅前行。
“白姐。”
她身旁的小助理周茹忽然小聲說:“我可以跟柳醫生學按摩嗎?”
見她疑惑地看著自己,周茹臉色通紅:“我知道你在學跳舞,查過資料,適當的按摩可以幫你緩解疲勞,放鬆肌肉。”
柳醫生和藹地笑了笑:“小姑娘說的不錯,按摩確實有這種效果,手法也不難,不過今天可不行,感興趣的話,你可以去醫院學習專業手法。”
白皎朝她點點頭,看見她高興的眉眼,禁不住翹起唇角。
她不過嫣然一笑,卻把周茹的魂魄都給勾走了,癡癡傻傻地看著她,花癡似得捧著臉,她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美到直擊靈魂。
看她呆怔成一尊雕塑,白皎忍不住搖搖頭,周茹像條小尾巴似的飛快跟上去。
賀雲澤餘光一瞥,看到兩人之間的小動作,頓時抿緊薄唇,第一次發現她的魅力那麼大,男女通吃。
賀雲澤:“現在可以開始按摩嗎?”
病患主動提出按摩,醫生當然要答應。
賀雲澤自己換上寬鬆的衣服,最好是短褲,可以毫無阻隔地觸摸到肌肉,按摩的療效也會發揮到最大程度。
白皎提前揮退其他人,房間裡出來賀雲澤,隻剩下她和柳醫生。
她第一次發現對方這麼倔強,下肢沒有知覺,他就用雙臂支撐身體,手臂上鼓起流暢結實的肌肉線條,下意識就想多看兩眼。
賀雲澤平躺在按摩床上,柔和的燈光下,第一次暴露在彆人眼底的雙腿纖細,勻稱,一層薄薄的皮膚覆蓋其上。
柳醫生論斷:“能維持這樣的程度已經很不錯,但是已經有些肌肉開始萎縮了。”
賀雲澤抵觸心很強。
他攥緊雙拳,周身彌漫出濃重的冷意,柳醫生什麼樣的病人沒見過,還不至於害怕,她皺眉說道:“像是有一段時間沒按摩了。”
她歎了口氣:“就算沒有知覺,神經沒有恢複,肌肉也要進行鍛煉,不鍛煉就會萎縮,如果後期想進行治療,就會變得很麻煩。”
這話是對著白皎說的,她認為白皎是病人親屬:“你作為病人的家屬,一定要讓他進行定時按摩。”
她見過太多的需要按摩的病人,看一眼就這是什麼情況。
柳醫生的話太精準、直白,仿佛把他隱瞞的東西全到放在陽光下曝曬,難堪、羞恥甚至是惱怒。
白皎點頭:“請您開始按摩吧。”
柳醫生點點頭,從他的大腿內側一路向下,直到腳底,按上他的各個穴位,白皎看得很認真。
柳醫生:“我最近接到一例很嚴重的病患,最近可能時間不充裕,不過好在雲先生的雙腿維持的很好,基本不會有問題,但是,還是需要儘快手術。”
“我看他的看情況應該就是這幾年的事,你作為家屬,要勸勸他,讓他儘快接受手術,越快越好。偶爾家屬也可以幫他按摩。”
說著她指了幾個穴位:“就是這裡,按壓下去,要用巧勁兒,記不住也沒關係,我回去整理發給你。”
白皎:“我記得住。”
她重複一遍,眸子晶亮柔軟:“我記憶力一向不錯。”
柳醫生點點頭,倒是發現病人神態僵硬,以為他是覺得自己多話,笑了下:“人老了,就會忍不住多念叨兩句。”
白皎就在旁邊學她的手法,聽見她的話,下意識看向賀雲澤。
半個小時後,柳醫生完成按摩便離開了。
房間裡隻剩他們倆,賀雲澤全身都是汗,身上衣服已經被被汗水浸透,黏在一起,勾勒出流暢優越的肌肉線條。
白皎悄悄掃了好幾眼。
他看起來真不像是個殘疾人,就算坐在輪椅上,也將脊背挺得筆直,她下意識猜測,不知道他站起來會有多高。
女生柔媚的眼欣賞地凝著視他。
曾幾何時,賀雲澤所過之處,到處都是這樣的目光,他早已司空見慣,可當這個人換成她,一切截然不同。
不止是沒有知覺的下肢,還有上半身,潮濕的汗越來越多,慢慢的,他連呼吸都開始發燙的。
他忍不住抓緊扶手:“你出去吧。”
白皎可有理由了:“醫生都說了,我是你的家屬,作為家屬當然要多關注病人的身體健康。”
她說著走過來,疑惑的目光落在他額頭:“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出這麼多汗?”
賀雲澤定定看她一眼,前所未有的燥熱在胸腔沉積,胡亂衝撞,無法發泄。
他看向這一切的源頭,心裡橫亙著一根刺,驀地沉聲道:“你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他們都知道,那個他是誰。
白皎呼吸一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眼神躲閃,藏在袖子裡的手攥握成拳,屋子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那時的賀雲澤還很青澀,即使喪父讓他飛快成長,也遠遠不到未來那樣的成熟與銳利,能夠一眼看穿她的偽裝。
所以他並不知道,這是她心虛時的表現。
心頭驀地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焦躁,他不再追問,而是說:“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殘疾的嗎?”
白皎誠實地搖頭。
他冷笑起來,眼裡滿是對自己的厭棄:“當初我和母親一起出車禍,她死了,我雙腿殘疾。”
他輕飄飄地說,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越是這樣,越讓人感覺到頭皮發麻。
男人暗沉的眼釘死她,聲音輕輕:“你知道我們出車禍的時候,他在哪兒嗎?”
“他在和彆人談合作,我媽媽等了他好久,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就拒絕做手術,一直在病床上等他。我不知道她有多疼,我隻看見她眼睛裡全是血絲,她說不出一句話,死死地盯著大門。”
“可是那扇緊閉的門,直到她斷氣,也沒打開過。
“是我一直陪在她身邊,我看著她離開我。”
他因車禍導致雙腿殘疾,後來即使知道能治療,也拒絕進行任何手術。
那時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報複賀東恒。
讓他看道自己的樣子,就想起他曾經做過的事,報複他。
賀雲澤抬起眼,純黑的眼瞳裡刻滿仇恨——
“我恨他。”
白皎突然明白,他從來沒有走出那一夜,他一直是死寂病房裡,守在母親身邊的男生。
他被困在那個黑夜裡,從未走出去。
“阿澤。”白皎輕歎一聲,慢慢摟住他:“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不需要我。”
她的氣息溫柔地裹住他,源源不斷的體溫透過衣服,鑽進皮膚,賀雲澤攥緊雙手,靈魂仿佛被拉扯成兩半,一半清醒一半沉淪。
此時他還尚未意識到,如果他真像自己說的那樣抗拒她,他就不會對她說這些。
他揚起下頜,即使身居下位仍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氣質,那雙陰鬱的眼緊緊攝住她,臉上卻是笑著的,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這樣明朗的笑:“沒有人能騙我。”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處暗流湧動,密密編織成一張大網。
【劇情逆轉值: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