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約會紀念。(1 / 2)

當第一縷陽光大聲宣告著破曉的到來,明克蘭火車站迎來了它今日的第一位訪客。這列外殼被噴漆塗得花裡胡哨的火車來自於千裡之外,在短暫的停靠之後,丟下自己唯一的乘客揚長而去。

那是一個從頭到腳都透著古怪的男人。這人戴著一個拴著無數彩條的寬沿草帽,古銅色的肌膚在無袖馬甲和七分短褲的搭配下一覽無遺,更彆說他脖子上戴著一條足有一指粗細的鍍金鏈子,身上垮著半人高的尼龍布袋,腳上套著雙怎麼看怎麼粗製濫造的藍色拖鞋,與火車站古樸典雅的風格一做對比,渾身上下簡直是寫滿了“格格不入”四個大字,根本融不進背景風光。

被迫早起乾活的警衛員照例氣衝衝地迎了上去,然而在距離男人還有三步遠的地方猛地停住,原本被不耐煩充斥的臉上化為了一片空白,準備發出嗬斥的嘴茫然地閉了回去,隨後便機械地轉身,重新回到了候車室裡躺下,不一會兒就發出了規律的鼾聲。

男人並沒有在乎這段小插曲,踢踢踏踏地踩著拖鞋往出口走,在路過刻有“明克蘭市歡迎您”的站牌時突然腳下一頓。隻見他神情流露出了一絲錯愕,緊接著向後倒退了幾步,湊到牌前仔細端詳起了歡迎語下那一行誰也看不懂的小字:

“穆拉赫特與狗,不得入內。”

在看清上麵的字跡後,男人曬得黝黑的臉頓時精彩了起來。手指上迸發出了一簇火花,他把後槽牙咬得吱吱作響,怎麼看都像是氣得不輕——就在這麵陪伴明克蘭多年的站牌危在旦夕之時,那吞吐的火苗卻突然熄滅了。

男子收回手,表情定格在了“隱忍”。

像是怕自己後悔一般,他向後倒退幾步,轉身飛快地離開了月台。

此時天光大亮,這座聞名遐邇的城鎮已經蘇醒。

無視了過往人群,男子大搖大擺地坐上了環城公交,大搖大擺地逃票,大搖大擺地在商業街下車,大搖大擺地順手牽羊,完全沒拿自己當外人。他似乎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就這麼一路瞎溜達,直到街角殺出了一輛餐車來。

這是一輛非常普通的餐車,卻飄著極不普通的香氣。自打餐車出現後,街道上的行人就自覺排成了長隊,挨個從胖胖的車主手裡取走包好的早點。男人觀望了片刻,然後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上前擠開了原本排在第一的居民,在所有人的呆愣中將罪惡之手伸向了點餐率最高的麵包。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歡快的問候:

“早安,接線員小姐!”

在被問候的對象回答前,男人瞬間以幾乎是對折的姿勢把自己疊進了車底,周圍排隊的人對如此挑戰人體極限的行為視而不見,依舊在排隊買著早餐。

“早安,小傑克。”清脆的女聲回道。

她似乎也是衝著餐車來的,在人群熱情的招呼聲中停在了距離車子僅僅兩步的地方,從男人的角度隻能看見一雙漂亮的天藍色皮鞋和纖細白皙的腳踝。

他屏住了呼吸——如果這個姿勢還能呼吸的話。

“早安,接線員小姐。還是老樣子?”餐車主人殷勤地問道。

對方應該是點了頭,很快外麵就傳來了包東西的細碎聲響,隨後是液體倒入杯中的嘩啦聲,很快,那雙漂亮的皮鞋便調轉了方向,逐漸消失在了男人的視野之中。

男人沒有動。

在確認餐車又被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後,他才緩緩貼著牆根從夾縫裡溜回了大街上。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聲中,一張古怪的“肉餅”在重獲自由後瞬間膨脹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等到最後一塊骨頭也歸位,他抬起酸痛的脖子,正好瞄到女子轉過街角時最後一片裙擺。

男人的臉又變成了調色盤,然而無論表情多麼的不情願,身體還是很誠實地跟了上去。在同樣轉過街角後,他終於看清了目標的模樣——女孩穿了一條綠色的束腰連衣裙,襯得她那雙同色的眼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漂亮、乖巧、無害。

見過她的所有人都會率先在腦海中浮現這三個詞語,但這絲毫不妨礙男人在她扭頭的千鈞一發把自己塞進街角的樹叢裡。

二人就這麼一個走一個跟,最終停在了河畔公園的長椅旁。女孩坐到鐵製長椅上,取出買好的羊角包和咖啡,迎著徐徐吹來的晨風,一點一點地吃了起來。她吃得很小心,一隻手拿著包著麵包的油紙,另一隻手托在下方,接住烤到酥軟的羊角包上偶爾會掉下的碎屑,生怕事物的殘渣會弄臟整潔的裙擺。

看著女孩與常人無異的動作,躲在附近大樹上的男人明顯放鬆了下來,不僅是緊縮的肩膀,連扒著樹皮的手都鬆了幾分,以至於化為薄片貼在樹乾後的軀體無可避免的下滑了一段——理所當然的,發出了不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