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傾訴欲。(2 / 2)

作為一名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類,即便莎娜的姐姐瑪莎是一個真正溫柔、善良的姑娘,在麵對自己一心想嫁的男人選擇了常年作為自己陪襯的妹妹的境況下,也不可能沒有一絲失落、傷心和嫉恨。卡洛斯見過無數相似的場景,無論是親人、朋友或者師生,再堅固、炙熱的情感都無法擺脫被摻上雜質的命運,那些啃食人心的黑暗情緒就像是籠罩在這片大地上的陰雲,可以吹散卻無法消除。

但這些關於人類愛恨交織本能的小秘密,化身為迪莉雅的瑪莎通通沒有。

她溫柔、善良、識大體,對死亡沒有恐懼,對暴行沒有指責,對失去沒有嫉妒,這並不意味著她是一個真正純潔無垢的天使,而是昭示了她是一個空洞的布偶娃娃。

她隻是莎娜記憶裡的一個符號。

在本格萊大街72號裡,莎娜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一家人住過的房間。

在《明克蘭之書》締造的夢境裡,莎娜想要阻止姐姐嫁給伯爵馬爾斯。

如果說莎娜保護家人的初心一直未變,顯然在真實的人生裡,姐姐瑪莎嫁給了馬爾斯,落得了一個淒慘的結局,才會讓與姐姐感情深厚的莎娜哪怕在死後也希望改寫她的人生。可這就跟老弗萊講述的勳爵帶著兩個女兒搬到明克蘭的敘述產生了衝突。

最重要的是,夢境裡莎娜瘦骨嶙峋、衣衫襤褸,一看就常年遭受虐待,但本格萊大街72號裡,威爾倫勳爵居住的二樓也同樣一塵不染。

莎娜為什麼要保護一個漠視、虐待自己的父親?又為什麼要留戀一個對自己毫無溫情的家庭?

除非……她根本沒有遭受虐待。

舞池裡,起哄的人群散去,馬爾斯伯爵在擦完汗後重新邀請了一名舞伴。在翩翩起舞的人群中,卡洛斯靠近了微笑著的迪莉雅,近到了幾乎是鼻尖貼鼻尖的地步。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從迪莉雅近乎琉璃一般的眼瞳上看到了自己倒影:

那是一個清秀的女孩,穿著一條簡約的白裙,皮膚白皙、身材纖細,雖不美豔,在這繁雜的宴會之中,卻宛若一股清風。

他原先的猜測是錯的。

莎娜並不是私生女,也沒有遭受虐待,哪怕沒有姐姐瑪莎出色,她本身就有讓風流的伯爵馬爾斯為之駐足並邀請開場舞的資格。她也是伯爵妻子的候選人之一,所以才會有馬爾斯親手寫就的邀請函。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解釋勳爵家傭人對自家二小姐的漠視……

結合莎娜先前在占卜店裡瘦弱古怪的模樣,卡洛斯突然腦海中又閃過那個被他終止的恐怖念頭: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不是不想理她,而是根本看不見她?

這個想法十分滑稽,因為瑪莎、威爾倫勳爵都明顯能看到莎娜,馬爾斯伯爵甚至還邀請她跳了開場舞,可卡洛斯還是控製不住得去想這個離譜的念頭:

如果其他人看不見莎娜……

那麼她一個貴族小姐深夜獨自到訪占卜店是合理的。

傭人們在瑪莎不在場的時候對她視而不見是合理的。

瑪莎的貼身女傭不願意為她換衣服是合理的。

其他貴族小姐看到瑪莎跟她說話後便不敢靠近是合理的。

馬爾斯伯爵被攻擊後,其他人愣在原地也是是合理的!

因為在旁人看來,從頭到尾都是瑪莎、威爾倫勳爵和馬爾斯伯爵三個人在發瘋!

但是可能嗎?三個人發同樣的瘋?

當然不可能。

在這個瘋狂的世界,群體的瘋狂便是真實。

“我想保護你。”他對著近在咫尺的女孩說道,“但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女孩聞言眨了眨眼睛,濃密而卷翹得睫毛刷過他的鼻梁,再望向他時,目光澄澈而清透。

即便是在這個瘋狂的夢境裡,自他的腦海深處投射而來的迪莉雅,依舊是唯一的航標。在這一刻,在他極度的渴求下,她似乎短暫脫離了《明克蘭之書》和莎娜賦予的桎梏,回應了他的期待。

“不要重蹈覆轍。”女孩喃喃說道,“我們的愛,會穿越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