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察與反偵察都屬於解臨淵的看家本領,戊寅作為一隻腦袋空空的寄生蟲,就隻管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身體裡,陪他泡海裡一起受凍,陪他在叢林間一起疾跑奔襲,陪他荒野中埋伏一起被蟲子咬。
稱得上是可歌可泣的真愛了。
在他們藏匿好身形不久,視線範圍內就出現了另一批人,同樣也在踩點埋伏。解臨淵遊刃有餘地看著他們忙活,甚至還猶有餘力給戊寅點評對方的種種失誤。
涉及他的專業領域,解臨淵整個人就像是在發光一樣,眼底滿是自信和傲氣,心臟緩慢但有力在胸腔怦動,戊寅甚至可以聽見血液流淌的聲音。
伴隨著敵人的出現,戊寅又一次聽到了那擾人的超聲波。他一聲不吭地在解臨淵體內縮得更小,默默緩解不適。
解臨淵撩開袖子,手臂內側的皮膚展開,從中飛出四隻與真蟲無異的機械蒼蠅,振著翅翼眨眼間便消失在叢林中。
16點整,薛鴻意騎雀降落,三米長的翅翼掀起一地的落葉與枯枝,他翻身躍下地,警惕地環顧四周。變異金翅雀察覺到什麼,不安地叼住他的衣擺,尖聲鳴叫。
薛鴻意右手安撫性地摸摸黃金的後頸羽毛,沉聲呼喚船夫的真名。
很快,一對陌生男女應聲從樹後走了出來,戊寅認出他們就是船上領他去四樓見船夫的那對漁民,皮膚黝黑粗糙,溝壑交錯。
解教授顫顫巍巍地走在他們中間,除了衣服頭發有些亂之外其餘都還算體麵。
兩隊人馬在相距大概五米左右默契地停下腳步,隻剩中年男人繼續向前,朝薛鴻意揚了揚下巴。
百米之外,解臨淵左眼高倍鏡準心清晰地辨認出對方口型:東西帶來了嗎?
薛鴻意顯然沒什麼交換人質的經驗,也不先要求確認解教授的情況,直接毫不扭捏地從懷裡掏出了牛奶瓶,動作還分外粗魯,搞得深紅色小肉球在海浪般的生理鹽水中來回翻滾,口吐的都不是氣泡而是泡沫。
“……”薛鴻意十分抱歉地雙手扶正了玻璃瓶。
與此同時,中年男人也從手邊拎著的箱子裡摸出一個透明容器,頂端的蓋子中心有個按鍵,他往下一按,蓋身發出淺淡的瑩綠色光。
“放進這裡來。”說著,男人將容器拋給薛鴻意。
癸酉也受到了超聲波的影響,痛苦地在玻璃瓶裡沉底。薛鴻意彎腰拾起地上的容器,黃金越發地焦躁,死死地銜住他的袖口。
“乖……”薛鴻意的指腹在牛奶瓶上摩挲,隨後一狠心,將癸酉放進了男人提供的容器裡。
無數細密的氣泡翻騰在生理鹽水中,癸酉瞬間皺縮成原本體型的一半,中年男人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器皿中的[核],眼神狂熱異常。相比於他們製造的惡心劣質品,真正的[核]鮮活而真實,誰也不會認錯。
他看上去已經確認了薛鴻意手中這枚[核]的真實性,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仿佛在等待誰的指令。
薛鴻意意識到了
這一點,有意無意地改變站姿,遮擋住容器裡的[核]。
解臨淵也改變了姿勢,他似乎已經有了目標,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色豹子,喉結上下滾動,輕聲道:“很快就好,再稍微忍耐一下。”
“……”戊寅還以為他藏得很好,沒有讓解臨淵發現他在承受超聲波帶來的痛楚。
他什麼也沒有說,解臨淵卻仿佛已經聽到了一般,抬起右手敲了敲左胸口,喃喃著一觸即發的惡戰之前,最動人的情話:“我什麼都能感覺到,因為你在我的心上。”
戊寅終於禁不住笑了聲:“肉麻死了。”
或許是太久沒有收到指令,中年男人下意識地抬了下頭,目光投向薛鴻意左後方的一處角落。
就在這一瞬間,埋伏多時的解臨淵驟然發難,四枚蒼蠅型炸彈同一時間在林中爆炸,左眼中做出標識的超聲波傳感器儘數損毀失去效能,戊寅隻感覺壓在身上的重擔陡然消失,昏昏沉沉的大腦也清醒過來。
“5號房實驗體不在這裡。”他生鏽遲鈍的大腦重新運轉,“我們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船夫居然還會打反心態?我們太小瞧他了。”高速移動中,解臨淵抽空回應戊寅,“彆管了,事到如今隻能相信變異者們的隨機應變能力了。”
“……感覺把他們坑了。”戊寅有點內疚——但不多。
來之前,薛鴻意還問過解臨淵沒有信號的情況下,他們行動的暗號是什麼,那時解臨淵神神秘秘地告訴他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薛鴻意還困惑不解暗罵解臨淵腦殘,現在這驚天動地的四枚炸彈同時奏響,傻子都能察覺這就是解臨淵所謂的行動‘暗’號。
他立刻想要將癸酉從玻璃器皿中取出來,但器皿竟然已經在他把癸酉放進去的那刻自動上鎖,薛鴻意找不到打開的方法,隻能先暫且往金翅雀鞍上的袋子裡一擱,然後在心底默默敲木魚求癸酉原諒他。
“你——”中年男人氣急敗壞地手指著薛鴻意的臉,又反手指向女人,“殺了他!”
話音未落,一條深綠的根莖就甩上他的嘴,勒了兩圈之後又反身甩向女人,先是纏緊對方的雙手,再是團團裹住抵著解教授後背的手/槍,很快,一隻碧綠帶葉的粽子出現在二人眼前。
薛鴻意快步衝上前,將解載保護在自己身旁,“您沒事吧?”
解教授大口喘息著點點頭,“我沒事,小虎呢?”
“放心,他和解臨淵去追船夫了。既然他們引爆炸彈,一定是已經發現了船夫的蹤影。”薛鴻意轉過身,看向掙紮著扯開綠蘿根莖的男女。
男人還沒有蠢到家,很快就想到辦法掏出口袋裡的打火機。見到火苗,即便是變異綠蘿也有點慫,訕訕地不敢再靠近男人。
這個時候,埋伏在周圍的打手們一股腦衝了上來,中年男人也因此有了底氣:“薛隊長,你該不會以為有隻會飛的變異鳥,我們就真拿你麼辦法,任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吧?”
薛鴻意環顧一圈,直至劍拔弩張他也未曾感受到
戊寅口中那種來自血脈深處的吸引力,要麼是5號房實驗體對變異者無用,要麼是那玩意還留在船上,戊寅被船夫擺了一道。
但不管是何種結果,對他來說都是個好消息……薛鴻意獰笑著抬起腦袋,汙濁的眼球腫脹凸出,黑色的蛛紋血管自眼角分裂,逐漸蔓延至整張臉,一路延伸沒入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