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終究欠了裴天誠的恩情。
裴天舒回憶往事的這一瞬間,那邊的楚氏隻當他是無動於衷,背過身子悄悄地抹起了眼淚。
裴天舒這才一回神,就瞧見了楚氏的不對勁。要放在平時,他一定溫言軟語好生哄她一番,隻是今日,他將將才在心裡祭奠了那位故去的小兄弟,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情。
他預備著從榻上爬起來,去院子裡頭清淨清淨。可他才一動作,原本坐在他旁邊的裴金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袖子。
裴金玉不喜歡看人哭,更不喜歡楚氏將眼淚和鼻水弄她一身。她看了看裴天舒,又看了看楚氏,意思很明白。
裴天舒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楚氏,意思也很明白。
可是兩人都沒有動作,然後麵麵相覷。
裴金玉想,這個混蛋自己惹哭了媳婦,還想拿女兒當擋箭牌。
裴天舒想,我女兒還真是聰慧,這麼大就曉得看人喜怒,還知道尋求外援。
於是,兩個人“眉目傳情”,據理力爭。
裴金玉:你惹的事你善後。
裴天舒: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女兒,哄好你娘的重任已經落在你稚嫩的肩膀上了。
裴金玉:你不去也不許走。你一走,她就會來抱我。她一抱我,就得弄濕我的衣襟。
裴天舒:女兒,全靠你了。
很多事情,說的再多也不如做一件。
裴天舒是個行動派,他將裴金玉塞進了楚氏的懷裡,頗不顧廉恥地說了一句:“金玉,你哄哄你娘。”而後,轉身出門,揮一揮手沒有帶走一滴眼淚。
裴金玉咬牙:本宮要學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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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舒不知,自己這個無心之舉,徹底堅定了裴金玉要學走路的決心。
更不知,因著自己白日的進宮,皇帝連晚飯都沒有吃進去。
皇帝心塞,這個他知道。自從林青巒做了這皇帝,他一直處於心塞的狀態,從來沒有好過。
可裴天舒不知道的是,今日的皇帝特彆的心塞。
夜幕下的皇宮,暗沉的有些陰森。一盞盞明亮美麗的宮燈,照亮了半個夜空。可皇宮,也沒有因此而顯得溫暖半分,處處透著薄涼。
元會帝的後宮隻有賢妃一人,賢妃又處處節儉,自打她掌管後宮,宮裡頭放出去了一大批年歲較大的宮女。原是想著會有年輕美麗的進宮,可是元會帝卻以大文需要休養生息的名義,取消了年前的選秀。
偌大的皇宮裡頭隻有兩個主子,空蕩的很是不像話。
民間裡頭也就有了元會帝專一的美譽。
一想起這個,賢妃也很心塞。
有了名分,卻沒有男人的寵愛,她守著的是個活死人。
心腹來報,皇帝又攀上了那道宮門。賢妃惱的將擺架上放著的鉛黃釉綠彩蓮瓣紋罐、青釉蓮花尊、鉛褐釉印花人物紋扁瓶,總之是能摔爛的都摔了個七零八碎。
好生發泄了一番,這才命著心腹宮女綠妝提了溫碳食盒,姿態婀娜地出了宣室殿。
沒有資格入主椒房殿,是賢妃心內一根隱隱作痛的刺。
也就是這根刺,才造就了賢妃今日的賢德名聲。
她仿佛可以瞧見九龍四鳳冠在朝她招手,她一步也不能做錯。雖然她鬥不過那個死人,可人死並不能複生。
賢妃如此思量著,心裡已經轉過了彎,待到步輦停在了第一道宮門之下,她沒有讓任何人跟著,笑意盈盈地手提食盒,往上攀去。
攀了個大半,一抬頭,賢妃正對上那人瞧不出喜怒的深邃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