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就沒敢耽擱,饒是如此,裴金玉到了洛陽城的時候,也就和裴天舒碰了一麵,滿共沒說上十句話,大概就是“爹,我回來了”,“爹,你要走啦”,“爹,我會照顧好娘和弟弟們的,你放心”等等。
裴天舒抬頭揉了揉眼睛,說了句:“這該死的風。”就帶著大軍開拔了。
像裴天舒這種男人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隻有對著愛人的時候才會百般柔情,然後愛人又被女兒打敗了。
裴天舒對著他女兒那就是萬般柔情湧上心頭,還順便往眼眶那兒湧了湧。
才走出洛陽城,裴小七打趣他道:“喲,哭鼻子了,啊哈哈哈……”然後樂極生悲,被一把草料堵住了嘴。
裴天舒將林樅和八駿全給他女兒留下,唯獨帶走了裴小七。這年頭,缺醫少藥,感冒發燒都是頑疾,愛女兒愛媳婦愛兒子們,首要的就是得好好地愛惜自己。
換個角度說,裴天舒還是很怕死的。
世人哪有不怕死的呢!
哪怕是整日念經,一顆幼稚的心還沒有嘗過浮動滋味就已經如止水的林優之,也不例外。
彆看林優之比裴百威和裴雪津還小了兩歲多,卻已經認識到了人性的醜惡。
為嘛?
這是和胎教、幼兒啟蒙教育分不開的。
想他還在他娘懷裡的時候,他娘不停地給他灌輸“你親爹害死了我親哥,我巴不得他趕緊死”,這樣充滿了仇恨的思想。
他出生以後,被林峻遊親自撫養,那時候的林峻遊懷疑全世界,快把自己弄成了神經病,又何況是他,整日念叨著“忠義王不是好人,肖宰相不是好人,光祿勳不是好人,他們都想讓朕死”,這樣的話語。
等到林峻遊掛了,他娘又不停地說“新皇會殺了你”,使人整日生活在恐懼裡。
在如此環境中長大的孩子,沒有長歪,實在是個大奇跡。
裴金玉也不知道為何,她瞧不上他娘穆秋霜,卻一眼就喜歡上了他的恬靜。
就是回了洛陽,她也沒將他送到皇宮去。也主要是因為,一說送他回宮,他就會暗自垂淚。
裴金玉打發代王進宮去和皇帝說明,管他是裝傻也好,耍賴也罷,反正她就要度乘大聖和她在一起。
代王又醋了,還醋的莫名其妙的。
和一個不到五歲的小破孩生氣,代王覺得自己真夠可以的,還不是因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種待遇。
代王試圖和裴金玉討價還價,“金玉,我給你辦成了這件事情,可有獎勵?”
裴金玉一抬眼睛,道:“你想要什麼獎勵?”
他想要的東西多著呢,說出來哪樣,她都不肯給。
代王想了一下,道:“這樣,我若替你辦成了這件事情,你以後不許拿連弩射我,也不許動不動就生氣。”
裴金玉連想都沒想就道:“行啊,你得先辦好了這件事情,保證不出差池才行!”
“空口無憑,你得和我立個字據。”代王一臉認真的表情。
裴金玉啼笑皆非,真想和他說一句“你以為我像你是個說話不算話的”。
那邊的代王又道了:“我寫你畫押就行。”
代王這就站了起來,展開了書案上的白紙,指了指一旁的鬆煙墨,道:“我得再好好想想我要的條件,勞煩你幫忙研墨可行?”
不過是研個墨而已,完全沒有壓力。
在晉陽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地用了他的主意,他一直沒什麼表示,她還覺得奇怪來著。今日,她倒要瞧瞧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裴金玉左手拂袖,右手研墨,也沒怎麼在意那邊握著筆不知在想什麼的代王,心裡頭還在想著一會兒劉彩就該來了。
等到黑色的墨汁暈染開來,越來越濃的時候,裴金玉一抬頭,就對上了代王那飽含了笑意和溫暖的眼睛。
這樣的眼神她前世常見,那時候一對上總會是麵紅心跳的。
剛剛對上的那一刹那,裴金玉有些恍惚,還差一點忘記了呼吸。而下一刻,就隻覺心痛頭痛,恨不得把墨盤蓋在他的臉上哩。
裴金玉斜睨著代王,未動聲色地道:“還寫嗎?”
代王一直在回想著過去如剛剛那般的美好時光,久久不願回神,好容易眨了眨眼睛,卻還是沒將眼神從她那裡挪開,傻傻地道:“寫,當然是要寫的。”
然後才清清嗓子,執筆沾墨。說實在的寫了什麼,他也不是很清楚,腦海裡一直浮現著裴金玉低頭研墨的樣子,是那樣的美好,心裡不知不覺隻覺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