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氣呼呼地走掉了,一回了裴七裡的大帳,我就嗷嗷叫著說:“好啊,你竟敢在軍營中私藏女人,看我不告訴忠義王,讓他扒了你的皮。”
裴七裡愣怔了片刻,道:“哦,你說的是賀家的丫頭啊,他們一家是我從劫匪的手裡救下來的晉陽百姓。我見她的手裡還拿著長公主的防身藥包,就讓他們一家留在了軍營裡。”
原來那個藥包竟然是長公主給的。那時的我沒有多想,知道了她不是裴七裡的女人,心裡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和欣喜。
如今想想,也不知冥冥中是怎樣的一個緣分,讓她碰見了長公主,又遇到了裴七裡,然後莫名其妙就到了我的眼睛裡。
就記得我當時下意識將受傷的手藏在了袖子裡,裴七裡問我有沒有為難她的時候,我也含含糊糊地一句話帶了過去。
後來,我特地打聽了她的大帳在哪裡,閒著沒事轉悠過去的時候,撞見了她的兩個哥哥。
賀榔頭和賀鐵錘,我一早就見過他們。
這二人叫了我一聲:“劉將軍。”
就見賀赤丹變了臉色,瞪了我一眼,急速進了大帳,再也不肯出來了。
賀家兄弟問我:“不知將軍來此有什麼事情?”
我又不能說我是去找人家妹子的,遂道:“隨便轉轉,隨便轉轉。”
與賀家兄弟分彆,我就轉悠到了先前與她見麵的水窪邊。
我等了許久,才等到抱著一大籃衣裳的賀赤丹。
這一回,我沒有唐突她,隻是遠遠地同她道:“我聽裴將軍說了你的事情,昨天是我魯莽,還請你莫要放在心上。”
這麼說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受傷的明明是我,可道歉的居然還是我哩。
賀赤丹放下了籃筐,衝我盈盈一拜,道:“小女子傷了劉將軍,還請將軍看在我的兩個哥哥是一心給裴將軍辦事的份上,莫要怪罪才是。”
她的話讓我極為不舒服,仿佛是怕我會因為她傷了我的事情,遷怒到她的兩個哥哥。
我再一次氣呼呼地走掉了。
我不算是個多豁達的人,卻也從不會這麼小氣。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是撞了什麼邪,怎麼老是會跟那個小女人生氣?
怪就怪在,我明明很生氣地走了,可不出半個時辰,我又想到水窪邊去。
我被我自己弄糊塗了,等到我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麵前時,她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神經病。那眼神裡有防備,有質疑,還有嫌棄。
好吧,我又一次暴走離開。
等到我亂糟糟的心情稍稍平複,我想起了代王屢次被長公主完虐,卻又屢次不畏困難英勇靠近的事情。我知道我完蛋了,稀裡糊塗就完蛋了,莫名其妙就完蛋了,還完蛋的很徹底。
我被一個昨天才認識的女人弄成了神經病,我不知道自己喜歡她哪一點,也不知她到底有什麼迷人的地方,我隻知道我的心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
且不說這病變來的太快,單隻說我與她的不可能性。
人活到一定的地步,挑三揀四是難免的習性。
像我娘挑媳婦的標準,一要品性純良,二就得門當戶對。
譬如裴寶,我娘起初也是看不上的,一是看不上她娘的人品,二是稍稍有些看不上他的門第。
裴寶的爹就算是個侯爺,可也是個沒有實權的侯爺。這樣的人家沒有發展前景。
我娘之所以會不情不願的答應,還不是因著阿彩她自己願意,再一個就是阿彩的年紀也不小了,跟著長公主越來越不溫順,說實在的真是不好嫁出去。
一直到後來忠義王做了皇帝,我娘的心氣才順暢起來。
建信侯成了建信王,裴寶雖說繼承不了王位,但好歹也是皇親國戚。
當然,那是後來才有的事情。
還在山坳裡的時候,我隻一心擔憂著我娘肯定不會接受一個小商販的女兒做兒媳婦。
要知道我是劉家的長子,以後肯定會繼承我爹的爵位。現在我爹還是伯爵,可隻要跟著忠義王,封王那是遲早的事情。
不可否認,我在還沒有弄清人家姑娘的心思時,想的問題就有點兒多了。
可那將是我麵臨的最大的阻力。
我若是一方麵克製著自己的心,一方麵又不受控製地不停靠近她。
就等於一邊想著我和她絕對不會在一起,一邊又不停地招惹她給她希望。
這比利用祁福珠,還特麼的沒有人性。
我覺得自己已經夠不堪了,不能再如此無恥下去,就用酒和快要打仗的心理來麻痹自己。
我沒有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再也不肯明打明地去水窪邊和她說話,隻會躲的遠遠的看著她瘦弱卻又筆直的背影。
就像我愛上她那麼快的時間,很快晉陽城就不攻自破。
大軍從山坳中出來的時候,我在馬背上,看見她坐在運送糧草的馬車之上。
她也看見了我,抬頭衝我嫣然一笑。
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
賀家本就是晉陽的百姓,進了晉陽城以後,隻有賀鐵錘留了下來,她和父母,還有長兄,回了原先的家。
而我在不久之後,也隨著忠義王到了邊城,和北國交戰。
我屢次打敗了北國的進攻,可勝仗並不能讓我徹底的高興。
意思是,我不是不高興,隻是高興的時候總夾雜著失落和對晉陽的眷念之情。
我是不是該不顧一切地和她在一起?
我是不是該為了男女之情,放下我幼時就豎立的遠大理想?
我是不是該……
我一直在想這些事情,她的影子就像長在了我的腦海裡,這和我原先想的不一樣,女人不應該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可我怎麼揮都揮不去她的身影。
我一直輕看女人,我一直都不把女人當回事,我受到了懲罰,我活該,我有罪,我究竟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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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退兵,往晉陽城進發的路上,我的心裡仍舊沒有明確的答案。
可才一進了城門,聽說賀家今天有喜事的我,像瘋子似的,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砸了人家的禮堂。
好吧,砸完了我才知道是賀榔頭在娶妻。
我搞砸了賀榔頭的婚禮,這一次小立戰功的賀鐵錘要找我拚命。
我躲了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羞愧。
我躲了兩天,在我爹帶著大軍也到了晉陽的時候,我對他說:“你準備準備,去給我提親吧。”
我爹先說:“什麼?”
這是被我弄了個措手不及。
過了好半天,他才又問:“你到底瞧上了誰家的閨女?”
我道:“我弄砸了賀家的婚禮,我想賠他們家一個婚禮,你去問問他們家願意不願意。要是願意了,你兒子就娶妻。要是不願意,你兒子就光棍一輩子,住在軍營裡。”
我爹張大了嘴,愣在了原地。
還有一句話我沒跟我爹說,我已經準備好了,賀家要是不願意,我就去、就去討好賀赤丹,反正我的臉皮夠厚,反正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天知道,我有多麼多麼希望她的心裡也有我。
原來女人對我來說不是不重要,而是我一直沒有找到重要的那一個而已。
尊重感情,就是尊重自己。
善待彆人,也期望自己被人善待。事到如今,我才明白長公主說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