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037 三合一(2 / 2)

寒門天驕(科舉) 鑾音 18570 字 9個月前

蕭景曜無語。

到了宿舍後,蕭元青就開始嘀嘀咕咕,一下子嫌棄床不夠大,地方太小,一下子又嫌棄窗戶不夠亮,還臨近後山,容易招蚊蟲。

也就是其他人還沒來,不然的話,蕭景曜都覺得蕭元青怕是要收到不少白眼。

蕭平安乾活可是一把好手,這些打掃工作根本難不倒他,袖子一挽就開始乾活,先打了水灑了一遍地,讓蕭景曜和蕭元青出去避一避,然後拿著掃帚將整間宿舍都打掃了乾淨,不放過任何一個蜘蛛網,再去認真去收拾蕭景曜的床鋪。

蕭景曜也就在蕭平安收拾完桌椅之後,將自己帶來的筆墨紙硯在桌上放好。一通打掃下來,蕭平安身上落了層灰,臉上也灰一道白一道。蕭元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乾活不賴!”

蕭平安就看著蕭景曜傻笑。

回去的路上,蕭景曜又碰上了陳教諭。

蕭元青一見陳教諭,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這個教諭,一看就是當了許多年的夫子。學渣蕭元青對所有老師都有著刻在骨子裡的畏懼。

陳教諭一直好奇蕭景曜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方才遠遠瞧見了蕭元青的風姿,陳教諭忍不住在心中讚歎,果然不愧是能生出蕭景曜那樣鐘靈毓秀的麒麟兒的人,蕭元青這一身風華,顯然也是卓絕出眾之人。

為此,陳教諭特地過來,想近距離觀察一番蕭元青是如何教導蕭景曜的。結果雙方一個照麵,蕭元青就縮了縮脖子。

這熟悉的感覺……陳教諭看向蕭元青的目光很是微妙,神童的父親,竟然是學渣?

陳教諭精神有點恍惚,顯然是被蕭元青刺激得不輕。

蕭景曜不知道陳教諭心中的百轉千回,但是看著陳教諭望向蕭元青那越來越詭異的眼神,蕭景曜也能將陳教諭的心思猜出個七八分,趕緊開口道:“爹,這就是府學的陳教諭,對我尤為照顧。我上午來府學時,陳教諭見我年幼,特地帶著我繞著府學走了一圈,好讓我熟悉環境。見我和張伯卿聊得來,陳教諭還特地把我和張伯卿安排在一間宿舍。”

對於蕭元青來說,誰對蕭景曜好,誰就是他的好朋友。

雖然陳教諭身上威嚴的夫子氣質讓蕭元青下意識的畏懼,但有了蕭景曜這話,蕭元青立馬笑著上前同陳教諭拉近關係,樂嗬嗬道:“多謝教諭這般照顧曜兒,曜兒日後,就要勞煩教諭多多費心了。”

蕭元青想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很少有人能扛住蕭元青的熱情。這大概就是蕭元青的天賦技能,同樣一句話,從蕭元青嘴裡說出來,愣是讓人心裡舒坦得多。再配上蕭元青那張賞心悅目的臉,當真是無人能敵。

陳教諭嚴肅的表情也繃不住了,看了看蕭元青,又看了看蕭景曜,捋著胡須點頭微笑,“怪不得你小小年紀就人情通達,原來是家學淵源。”

可比張伯卿那個愣頭青強多了!

蕭元青不明所以,但知道陳教諭這是在誇蕭景曜,當即笑得見牙不見眼,喜滋滋地向陳教諭炫耀兒子,“那是,曜兒樣樣都好,除了念書,也很會與人來往。原先在私塾裡,就沒有人不喜歡他!”

陳教諭笑著點頭,“有你這樣善於交際的爹,景曜確實在人情往來上比其他人強幾分。”

自己這是被誇了?蕭元青傻乎乎地撓了撓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陳教諭,一雙瑞鳳眼差點瞪成杏眼,嘴巴也快張成了一個圓,整個人嗖嗖往外冒傻氣。兒子都十歲了,蕭元青瞧著竟還有幾分孩童般的天真可愛。

陳教諭不由失笑,溫聲寬慰蕭元青,“人各有所長,你在念書上沒天分,但擅長人際往來,這也是一大長處。景曜學了你這個優點,日後必然能走得更遠。”

“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碰上有文化的人誇我呢!”蕭元青努力地把不受控製上揚的嘴角壓下去,從頭發絲到腳後跟都在冒喜氣,看向陳教諭的眼神幾乎在冒光,又有些不好意思,“就…我真的一看就是沒有讀書天分的人嗎?”

明明彆人都誇自己一副聰明相的!

蕭景曜嘴角抽搐,飛快低頭忍笑,陳教諭也哭笑不得,“你倒是長了副聰明相,但一見了我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我當了那麼多年的教諭,還能不知道你的斤兩?”

“真是白瞎了你這麼副聰明相!”

蕭元青乖乖低頭挨罵,等到陳教諭罵完後還把蕭景曜往前麵一推,十分理直氣壯,“我兒子隨了我,他就沒白瞎這副聰明相!”

所以你還是有點用的是嗎?陳教諭神奇地聽懂了蕭元青的言外之意,看向蕭景曜的眼神格外複雜。良久,陳教諭才深深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蕭景曜的肩,“辛苦了。”

有這麼個爹,怪不得蕭景曜小小年紀就這麼沉穩。實在是親爹不靠譜,孩子不得不穩重。

陳教諭都要憐愛蕭景曜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蕭元青和張複禮這兩人到底誰更坑兒子。

一個有學識卻不善交際,一個精於人際往來卻不會念書。教導學生多年的陳教諭都想把蕭元青和張複禮拉一桌好好聊聊,看看他們能不能來個取長補短。

蕭景曜對於陳教諭這一聲“辛苦”倒沒有多大的感想。蕭元青雖然不靠譜,但也不擺親爹的架子,反而能帶著蕭景曜毫無形象地滿院子的瘋玩,然後跑去蕭子敬麵前作死,被蕭子敬拿著鞋滿院子追著打,為蕭景曜枯燥的念書生活提供了大量的樂趣。

在外人麵前,蕭景曜還是十分維護蕭元青的,當即抬頭看著陳教諭,認真道:“我不辛苦,我爹把我養這麼大,才辛苦。”

陳教諭微微一愣,而後笑著點點頭,“你說得對。”

從兩個孩子來看,竟然是沒有學識卻擅長交際的蕭元青略勝一籌?

陳教諭對蕭景曜更加好奇,十分期待他入學之後的表現。

正好蕭元青在場,陳教諭特地提醒他,“府學的課程較多,會有禮樂禦射等課,府學教諭大多善琴,若是家裡寬裕,可以給曜兒買一張古琴。”

至於馬,還是先不提。陳教諭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人,見蕭元青那一身光華隱隱的錦袍就知道蕭家應當是有些家底的,但先前蕭景曜又說他家在府城置辦了個小宅子,陳教諭也摸不準蕭家的家底到底是厚還是薄,便沒有提馬的事,隻提醒蕭元青給蕭景曜買張琴。

這還真是觸碰到了蕭景曜的知識盲區。蕭景曜上輩子在孤兒院長大,沒有條件能像同齡人那樣學門才藝,後來有錢了,蕭景曜也對古琴不感興趣,倒是喜歡收集各種孤本棋譜,找人對弈。

所以蕭景曜還真不會彈琴。

蕭元青聽了陳教諭的話後,當即點頭如搗蒜,拍著胸脯保證,“我一定給曜兒挑一張好琴!”

陳教諭不由失笑,對蕭元青有多看重蕭景曜有了更深刻的認知,怪不得蕭景曜那麼維護蕭元青。

這樣的父子情,雖然有些怪異,也算得上是父子情深。

蕭元青是個急性子,當即就要帶著蕭景曜去買琴。

蕭景曜無奈,“府學既然開了這門課,必然有多餘的琴。不然的話,那些寒門學子,平日裡買點筆墨紙硯都捉襟見肘,讓他們再去買張琴,他們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蕭景曜這話絕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任何時候,才藝的花銷都不小。現在一張便宜的琴,最少也得20兩銀子。

就算來府學念書的都是廩生,每個月都能領到八鬥米。按照現在米價來算,一石米700文,八鬥米大概在560文左右,折算成銀子,一年下來,也就不到七兩銀子。

府學雖然不收學費,但一日三餐的夥食,以及筆墨紙硯的費用,還有和同窗出去聚會的花銷,以及置辦衣裳鞋襪和買書的銀錢,算下來,這七兩銀子還不夠自己花的。哪裡還能找出來20兩銀子去買琴。

再說了,若是貧家學子,考上秀才後,必然想著反哺家中,哪裡還能忍心問家裡要這麼大一筆銀子?

所以蕭景曜合理猜測,府學中應當有多餘的琴。他可以在上了樂課之後,請教教諭如何選一張好琴,再去買琴。

蕭元青很著急,“萬一府學裡沒那麼多琴,你上課沒有琴怎麼辦?”

蕭景曜歎氣,反問蕭元青,“那也不過是耽誤一節課罷了,爹莫非覺得我趕不上?”

蕭元青語塞。

“再說了,我們家,誰會選琴?送上門去給店家當肥羊,我可不乾。”

蕭景曜資本家屬性發作,堅決不肯讓自己當肥羊。笑話,隻有他宰彆人的份,哪裡輪到彆人把他當肥羊宰了?

蕭元青被蕭景曜說服了,但還是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裡,暗自決定,明天就去找上回在府城認識的那幾個紈絝小夥伴。他們家大業大的,肯定有會買琴的人。指不定誰家裡就是賣琴的,到時候讓那人去他自家店鋪裡買琴,難不成店掌櫃還會坑他們東家不成?

蕭元青心裡的算盤劈裡啪啦響。

蕭景曜回家再舒舒服服地放鬆了一天,然後在蕭元青和師曼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背著書箱去了府學。

如同陳教諭所說,開學第一天,先由他帶領著所有學子前去孔廟拜孔子。在典禮開始前,教諭們紛紛用嚴厲的眼神掃過每一位學生的衣冠。若是有衣冠不正的,當即就會被盛怒的教諭們用戒尺狠狠敲手心。

儒家最重禮,子路更是說“君子死而冠不免”,為正冠而死。拜祭孔子的莊重場合,若是衣冠不正,那簡直就是作大死。

蕭景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他年紀尚小,還未到加冠之年,所以隻要理正自己的衣裳便是。

所有人衣冠整齊在孔廟前站好,由陳教諭領著他們進入孔廟,對著孔子像跪拜,陳教諭再訓誡他們幾句,便是禮成。

蕭景曜和張伯卿因為是院試的第一和第二名,直接被分進了甲字班。其他18人打亂分進了乙丙丁三班,旬考後,再以排名重新分班。

蕭景曜和張伯卿作為甲班唯二的新晉學子,自然迅速建立了友誼,十分默契地走到了一處,張伯卿本來還想同蕭景曜坐在一起,但蕭景曜以年齡的優勢,直接被教諭安排了最前麵的位置,張伯卿也隻能歎著氣坐到最後麵。

說實在的,蕭景曜對教室第一排的位置,並不是那麼感興趣。

離教諭越近,他就越得把頭仰高一點,才能看清教諭的臉,有些不方便。

蕭景曜的到來,更是引起了府學中所有教諭和學生們的好奇。那裡有個神童,好奇地看一眼,長得挺俊的,再看一眼。

蕭景曜在先前準備拜孔子時就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打量目光,誰知到了甲班後,這些打量的目光反而更加大膽,有真正好奇的,也有不懷好意的,還有躍躍欲試估計是想出手探探他的深淺的。

蕭景曜忍不住歎氣,當個神童,真是不容易!

今天沒有君子六藝的其他課程,以四書五經為主。陳教諭進了甲班後,見眾人時不時向蕭景曜投去好奇的目光,陳教諭嚴肅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沉聲道:“你們似乎對新來的這個小三元神童不太服氣?”

學生們火速收回目光,齊刷刷搖頭。

蕭景曜心中卻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正要開口,卻聽見陳教諭輕描淡寫道:“既如此,你們就同蕭景曜比上一場吧。”

蕭景曜:“???”

陳教諭坑我!

其他學生:“!!!”

陳教諭你是不是太看低我們了?

就連拿蕭景曜當好朋友的張伯卿都忍不住開口了,“陳教諭,便是景曜弟弟天賦再出眾,我們也都是廩生,才學並不比他差多少。您讓我們一起和他比,是讓我們欺負小孩子,還是看輕我們,覺得我們這麼多人加在一起都贏不了他?”

蕭景曜扶額,隻覺得自己受了場無妄之災。有陳教諭這樣當老師的嗎?一來就讓自己集中了全班同學的火力,人乾事?

陳教諭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譏諷道:“小孩子?聖人說達者為師,什麼時候年齡都能成為你們看低彆人的借口了?你們說我看輕你們,那你們就能因年紀而看輕蕭景曜嗎?”

陳教諭說著,指著張伯卿冷笑,“你倒是年紀比他大,院案首落在你頭上了嗎?”

“服氣的不服氣的,都站起來大大方方地同他比一場,看看你們能不能贏過他!”

張伯卿頭一個跳了出來,“景曜弟弟,還請不吝賜教。”

蕭景曜無奈,心知陳教諭這是為了自己好,省得其他人總以年紀說事故意打壓自己。

心下歎氣,蕭景曜麵上依然風度翩翩,對著張伯卿一拱手,“伯卿兄,你先請。”

張伯卿也不客氣,張嘴就問,“山下出泉。”

這是《易經》中的蒙卦,蕭景曜倒是沒想到張伯卿最精的竟然是《易經》,但蕭景曜對起來也毫不含糊,“君子以果行育德。”

張伯卿又連著問了幾卦,蕭景曜一一答了,還認真地給張伯卿指出一個錯處,“你這兩個卦詞記混了,都是坤卦,但卦詞不一樣。”

張伯卿悻悻坐下。

很快又有人站起來開向蕭景曜發問,這一次的問題難度更大,不僅僅是背誦,而是熟練地用典。

然而蕭景曜依然答得從容,“這個典故你記錯了,不是出自《左傳》,而是出自《戰國策》。”

“孟子沒說過這話。”

“第五個字錯了,你買的可能是之前刊印有誤的書,後來改正了。”

……

一通下來,竟是人人敗北。

最後一人麵子上掛不住,梗著脖子問蕭景曜,“假有縣典,故增囚狀,如何判?縣尉知而判人,如何判?”

張伯卿皺眉瞪向那人,“這是律法的內容,你們已經學過幾年,怎好拿律法斷案來為難蕭景曜?”

蕭景曜心說這不是巧了嘛,律法他熟啊,當即笑道:“《大齊律》第五十六條:假有縣典,故增囚狀,加徒半年,縣尉知而判人,即以典為首,合徒半年。典若單丁,決杖一百。縣尉減一等,處杖九十。”

滿堂皆驚。

張伯卿驚得都成結巴了,“景、景曜弟弟,你、你怎麼、怎麼還會律法?”

考秀才的時候,夫子也不教律法啊!我爹也是最近才開始讓我背律法。

蕭景曜羞澀一笑,不好意思道:“正好家裡有《大齊律》,我就翻了翻。”

眾人無語,你這是隨便翻一翻的水平嗎?服了服了,徹底服了。他們考上秀才,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就在秀才範圍之內。蕭景曜考中秀才,顯然是因為他現在隻能考秀才。

陳教諭說得對,因為蕭景曜的年紀而故意看低他,想考量考量他的自己,真的好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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