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045 三合一(2 / 2)

寒門天驕(科舉) 鑾音 19453 字 4個月前

蕭景曜頓時目露同情,這種人他上輩子也碰到過。聽起來不是什麼大毛病,但真的讓人如鯁在喉,心裡悶得慌。

柳疏晏倒完苦水,很快就恢複了往日的神采飛揚,一把勾過蕭景曜的脖子,笑嘻嘻道:“你這個雍州天才舉人怕是不知道,現在京城風頭最盛的,可不是你這個十三歲就連中四元的天才舉人,而是江南的陸含章。嘖嘖嘖,那家夥當真是把風流才子四個字表現得淋漓儘致。你猜他到京城後,最常去的地方是哪裡?”

蕭景曜搖頭。

柳疏晏大笑,“是紅風樓,沒想到吧?”

蕭景曜眼皮一跳,紅風樓,京城最大的妓院。怪不得柳疏晏說這位陸含章儘顯風流才子本色。

柳疏晏見蕭景曜無語的神情,更是樂不可支,“還真彆說,那家夥的才學確實當得起一句冠蓋京華。國子監一堆學生跑去同他比試,全都敗在他手上,頗有幾分你當初舌戰群儒的風采。”

唐振源也記著當初被蕭景曜一人群毆全班的憋屈,性情已經沉穩了不少的他,竟然也附和柳疏晏,給蕭景曜出餿主意,“你要是再同陸含章比一比,那這個冠蓋京華的名頭就該是你的。”

“謝謝,我並不想要這個名頭。”蕭景曜板著臉,根本不上當,“你們就是想看熱鬨,不管我和陸含章誰勝誰負,你們都能出一口被我們壓製住的惡氣。”

誰還不知道誰呢,一看這幫人的神情,蕭景曜就知道他們也和陸含章比了一場。

然後毫不意外地成了陸含章的手下敗將。

蕭景曜都奇了怪了,“你們都已經在我手上吃過一次虧,怎麼還不長記性?”

陸含章這麼放蕩形骸又囂張的人,要不是家世十分給力,那絕對是自身才華非常出眾。不然早就分分鐘被人教做人,哪還能讓他蹦躂到京城來?

再說了,京城是什麼地方?皇親國戚紮堆,飽學之士遍地。陸含章還表現得這麼囂張,顯然是對自己的才華十分自信。你們幾個,是出於什麼目的,跑去送菜的?

蕭景曜不可思議地看向邢克己,很是不解,“他們三個鬨騰也就算了,你這麼穩重的人,竟然也沒忍住?”

邢克己苦笑一聲,小聲為自己辯解,“咳…你是不知道,陸含章有多氣人,一副看所有考生都是垃圾的表情,誰見了都忍不住想給他點顏色看看。”

懂了,又是一個自帶嘲諷的家夥。蕭景曜忍不住扶額,讀書人中,這種狂狷不羈自帶嘲諷技能的人是不是太多了點?

而在邢克己等人看來,陸含章這樣的行為雖然氣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尤其是張伯卿和柳疏晏兩個本就喜歡高調展示自己的,更是覺得陸含章這個舉動沒毛病。

他們也想像陸含章那樣橫掃一切前來挑戰的對手,名滿京城,多風光!

可惜才華不夠,隻能夜裡拿陸含章的行為當作自己的做夢素材。

知道他們想法的蕭景曜:“……”

理解了又不是很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然而讓蕭景曜沒想到的是,他沒特地去找陸含章,卻還是同陸含章有了交集,無奈地同陸含章比了一場。

這鍋有一半得給蕭元青扛。

蕭元青是個閒不住的性子,蕭景曜把自己每天的時間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不需要蕭元青費心。蕭元青閒下來後,當然不會老實在宅子裡待著。等到適應了京城的氣候後,蕭元青便領著蕭平安出門閒逛,好好領略京城的風采,回去後也能和小夥伴們吹噓一波不是?

蕭元青性情爽朗,極善交際,沒過多久就在京城交上了新的小夥伴。

蕭景曜對他爹交友的速度已經見怪不怪了,人群中最靚的崽,情商滿點,蕭元青迅速結交了新朋友,蕭景曜一點都不意外。

但蕭景曜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那個情商滿點的親爹,竟然還會有同人當街爭執不休的一天。

看清楚那個被人指著鼻子罵的人是蕭元青後,蕭景曜迅速沉下了臉,大步向前,麵色不善地盯著對方,“哪來的惡犬,狂吠不止?”

蕭景曜嫌少生氣,但他上輩子能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打拚到首富,哪會是沒脾氣的人?平時不生氣的人,發起怒來才可怕。在蕭景曜銳利的目光之下,對方忍不住心下一顫,不由自主地就收回了手指,低下頭不敢看蕭景曜的眼神。

蕭元青有些不好意思,“曜兒,這事兒是我沒理,我們回去再說。”

蕭景曜皺眉,從樓裡走出一個風華絕代的少年郎,瀟灑地對著蕭景曜揮了揮手,“雍州蕭景曜?此事是你父親理虧,可不是我欺負人在先。不過子為父出頭,也算合情合理,你若是能贏了我,我就不追究此事,還向你道歉,如何?”

蕭景曜這才發現,自己和蕭元青竟然站在紅風樓門口。蕭景曜當即向蕭元青投去犀利的目光,蕭元青頓時繃直了身子,迅速解釋,“我沒進去!是彆人故意捉弄我!”

蕭景曜頓覺頭疼,不知道蕭元青又交上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小夥伴。

這事暫且壓後再提,蕭景曜轉身對上那位少年戲謔的眼神,心知這位應當就是柳疏晏等人說的那個來自江南的風流才子,陸含章。

蕭景曜拱了拱手,“江南才子陸含章,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哈,你應該想說的是,風流才子陸含章,果然名不虛傳吧?”

陸含章一陣大笑,而後神情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我比你大幾歲,不好欺你年少,你儘管出題便是。”

蕭景曜無奈,“沒必要現在就比吧?”

會試見真章不行嗎?

“當然有必要。”陸含章不知什麼時候摟了個姑娘,輕佻地用食指抬著對方的下巴,斜眼看向蕭景曜,“我不喜彆人拿你來壓我,說同樣連中四元,你年紀比我小,才學一定勝過我。所以在會試之前,我就要同你比個高低!”

蕭景曜歎氣,不再猶豫,抬手給了對方一個請的手勢,“既是我們理虧,便由閣下先出題。我自幼過目不忘,真比起來,倒是我占便宜了。”

“哼,你以為就隻有你能過目不忘嗎?”陸含章推開懷裡的姑娘,冷眼嗤笑一聲,麵露不屑,“不巧,我也可以。”

兩人對峙間,周圍有認出他們的書生,趕緊呼朋喚友跑來看熱鬨,已經將這處圍了個水泄不通。

聽到陸含章這話,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騷動。

“好家夥,今年竟然出現有兩個過目不忘的厲害人物。過目不忘這個本事,現在都這麼爛大街了嗎?為什麼我沒有?”

“兩人都能過目不忘,嘿,這場比試多有看頭!”

眾人頓時來了興致,看陸含章虐菜有什麼意思。同樣過目不忘,這才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張伯卿幾人不知什麼也來了,嘖嘖兩聲,“我就說先前敗給陸含章的感覺怎麼這麼熟悉。合著這兩個家夥都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出生就給了他們過目不忘的天賦!”

就連原本還在糾結不安的蕭元青,也火速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著蕭景曜。

曜兒碰上了勢均力敵的對手?想看!

蕭景曜無奈地看了蕭元青一眼,而後上前一步,果斷出題,“三無私,何解?”

“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太簡單了,你是看不起我嗎?臣富則相侈,下專利則相傾也。何解?”

陸含章話音剛落,周圍的讀書人們都皺起了眉頭,努力思索這句話的出處,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蕭景曜一聽陸含章的題就知道,對方確實博聞強識,張口答道:“這話出自《鹽鐵論》錯幣第四,意為臣民富裕便會競相奢侈,私人操縱財利便會互相傾軋。是以教與俗改,弊與世易。”

陸含章神終於端正了神色,等著蕭景曜接下來的出題。

其他人已經聽傻了,柳疏晏呆呆地問邢克己,“科舉會考《鹽鐵論》嗎?”

邢克己苦笑,“不會。”

那你們看什麼《鹽鐵論》,還張口就來倒背如流,過目不忘了不起哦!

是挺了不起的。

一堆人就見蕭景曜和陸含章你來我往,從秦律比到各朝賦稅,天都快黑了,還沒分出個勝負,但圍觀的眾人都不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反而聽得聚精會神。就算聽不懂他們聊的是什麼,但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趕緊記下書單。等到會試結束後,他們也要好好看一看!

最終,蕭景曜以如何更好避免衙役收稅時盤剝百姓一題險勝對方。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雍州學子與有榮焉,“這是我們雍州的天才!連江南才子都比不過他!嘿嘿,日後冠蓋京華的,就是我們雍州的學子啦!”

京城的讀書人很不爽,他們作為京城本地人,每年會試都被江南才子蓋過風頭,這次江南才子吃了癟,他們還是被彆人冠蓋的一方,甭提多鬱悶了。

國子監學生表示不服,有理有據地跟雍州學子搶人,“蕭解元進京後,多得公孫大人指點,勉強也算是我們半個同窗,應當把他算在京城考生之中。”

說這話的人,得到了所有外地考生有誌一同鄙視的目光。

蕭景曜還未碰上過實力如此強悍的同屆考生,要不是他看了不少公孫家的藏書,這一次估計想贏陸含章都難。

由此可見,陸含章必定也是出自世家大族。

陸含章願賭服輸,絲毫沒將這次敗局放在心上,對著蕭景曜微微一笑,“會元之位,我倆再來角逐一場。”

開口就奔著會元而去,不愧是陸含章。

蕭景曜同樣一笑,“拭目以待。”

解決了這個插曲後,蕭景曜這才帶著蕭元青回到家中,抱著手臂看著蕭元青:“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捉弄你?”

蕭元青垂頭喪氣,“是承恩公。”

“誰?”蕭景曜的語調上揚了一個八度不止。

“承恩公,太後娘家,太子的母族。”

蕭景曜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麼和他玩到一處去了?”

公孫瑾對蕭景曜講解京城各大家族時,承恩公竇平旌,可是被公孫瑾單獨拎出來告訴蕭景曜,見了他要繞道走的人。

承恩公竇平旌,正寧帝的親表弟,同樣也是正寧帝的妻弟。竇家出了兩代皇後,太後母族,皇後母族都是他家,風光無限。正寧帝的兩位皇後,都是竇氏女。隻可惜兩位皇後都不長命,元後生下太子幾年後便病逝,正寧帝登基後追封的皇後。第二任皇後在被冊封的第二年就香消玉殞,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自此,正寧帝不再立後,後宮中以貴妃為尊。

承恩公竇平旌是京城中一朵巨大的奇葩。他比太子大不了幾歲,正寧帝和元後拿他當兒子看待,又因為竇家是太後母族,正寧帝對早逝的母親感情極深,全都補償到了竇平旌身上。

竇平旌是能拉著一堆侍衛在太和殿前麵當炮仗的狠人。皇子們都得管他叫舅舅,還挨過他的打,鬨到正寧帝麵前,正寧帝也隻是各打五十大板。脾氣上來了,竇平旌還敢和正寧帝吵架。氣得正寧帝直接抹了竇平旌上司的職位:怎麼管教下屬的?

和竇平旌來往,風險極大,一不留神就容易被誤傷。

聰明如公孫瑾,也拿竇平旌沒辦法,隻能告誡蕭景曜,若是不幸碰上了竇平旌,趕緊想辦法躲。

那家夥就是個炮仗脾氣,天老大皇帝老二他老三,看誰不爽就開罵,就連太子也彆想在他手上討得到好處,人生在世,圖的就是一個痛快。

哦,這位還是個把竇家折騰得四分五裂的狠人。原本竇家各房關係親密,算是朝中一大勢力。也不知竇平旌都乾了些什麼,反正現在竇氏幾房都老死不相往來,提到對方就是一頓罵。唯一能讓他們再次團結起來的,就是一起痛罵竇平旌。

這等神人,蕭景曜聽著都不住驚歎,總覺得竇平旌身體裡住著一隻平頭哥,生死看淡不服就乾。

那問題來了,蕭元青是怎麼同這位神人接觸上的?

蕭元青很是無辜,“我就看他玩雙陸一直輸,沒忍住幫了個忙,就被他賴上了。今天也是他故意使壞,說那個江南才子名不副實,模樣生得還不如我俊俏,紅風樓的姑娘們都瞎了眼。然後他讓小廝跑去紅風樓鬨了一場,自己卻不知道躲在哪裡看熱鬨,隻有我這個倒黴蛋苦哈哈地給他善後。”

蕭景曜:“……”

這種離譜中又透著一絲合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難道蕭元青滿點的情商對平頭哥也同樣適用嗎?

想到竇平旌的一些豐功偉績,蕭景曜都忍不住頭疼。他爹這回交的小夥伴,當真是一把雙刃劍。

蕭景曜歎了口氣,將這些事暫且拋在腦後。什麼都彆說了,趕緊認真精進文章,先考個功名再說吧。

有官身和沒官身的區彆大了去了,不管他最終能排到多少名,有了官身後,他才能更好的護住家人。

蕭景曜再次沉浸在書海之中,沉心靜氣做文章,等著會試開考。

二月初九這天終於到了。這次的檢查比蕭景曜參加過的所有考試都嚴格。寒風還在嗚嗚吹的天氣,考生們隻穿著薄薄的幾件單衣,排隊等著衙役們的檢查,在寒風中凍成鵪鶉。

蕭景曜甚至聽到了有人吸鼻涕和咳嗽的聲音,忍不住歎氣。還沒進貢院就有了感冒的跡象,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過這九天。

還好自己身子骨好!

蕭景曜深深吸了口氣,通過了衙役們的兩次檢查,順利地進入了貢院,趕緊提著考籃,按照指示去找自己的號舍。

蕭景曜不知道的是,在他收拾號舍時,竇平旌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正寧帝對麵,毫無形象地啃著一個柿餅,一邊啃還一邊嫌棄,“太甜了。”

見正寧帝皺眉,竇平旌豪放地拿袖子擦了擦嘴,樂嗬嗬道:“我這說的是可是實話,陛下總不會生氣吧?”

“您惦記的那個祥瑞,我可是先替您去瞧了的。他們一家人,都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