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原來 “給程家抬旗?”程婉蘊一見……(2 / 2)

程婉蘊點點頭。雖然她是後世的魂靈,對抬旗其實並不強求,就算一直都當漢人,她也覺得挺好的,她本來就是漢人呀?後世五十六個民族都是平等的。

但在清朝,這真的是整個家族用無數金錢都無法換取而來的殊榮,不論是順治朝還是康熙朝能夠享受到這一賞賜的家族都是鳳毛麟角。

一般抬旗的都是皇帝的寵妃或者母族,比如康熙朝的佟佳氏、雍正朝的年家、乾隆朝的令妃魏家、貴妃高家等。要不就是給得重用的親王加恩,如四爺就給他信重的十七弟果郡王允禮的生母勤妃陳氏抬旗了。

而給太子的側福晉抬旗的,實在是頭一例,畢竟太子妃的母家都還在漢軍旗,她居然在這上頭越過了太子妃。

這讓並不知道太子爺和太子妃兩人已經形同決裂的程婉蘊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已知太子爺不是戀愛腦,也知康熙不是慈父,他為何會同意兒子抬高側室的出身去壓製太子妃呢?程婉蘊想到的第一個原因便是索額圖病重,赫舍裡氏無法再為太子爺提供價值了,而她爹程世福近幾年來還算得聖心,康熙可能覺得她家能扶一扶給太子爺加重砝碼?

第二個原因很有可能的就是:要不石家犯錯了,要不太子妃犯錯了。而且這個錯一定還不小,且被康熙知道了。

程婉蘊覺得太子爺替她求來抬旗的恩典還算正常,她自己也知道太子爺對她的好,她也總想儘己所能去報答太子爺,他們之間門的情分早已不必多言,但康熙對這件事居然一點都沒拖延,竟然要火速加急地辦這件事,就很耐人尋味了。

不得不說,叫她猜了個正著!

她和太子爺剛回毓慶宮不久,隻來得及把孩子們先安頓好,東西都還沒放下,廊下堆了一堆的行李,梁九功就笑眯眯地捧著聖旨來了。

程婉蘊跪下接旨,聽完才知道他們家抬進鑲黃旗了……八旗中“鑲黃、正白、正黃”為皇帝親領,屬於上三旗,而鑲黃旗又是其中最尊貴的,程婉蘊這下都有點恍惚了。

太子爺也給康師傅吃了迷魂藥不成!

程婉蘊不知道如今東宮式微已到了康熙不得不下力氣扶持的地步,這也是胤礽苦心孤詣才得來的局麵——皇阿瑪不喜歡彆人搶他的東西,那要讓皇阿瑪自己拿出來,就得讓他心甘情願。而他自斷臂膀正如剔骨療傷,將身上腐朽、潰爛的肉全都挖掉,等長出新肉來就好了。

有舍才有得。

康熙給程婉蘊抬旗,不是為了程家,而是為了太子,為了昭示皇恩浩蕩、東宮依舊。

其實以胤礽如今的局麵,也可以提出讓索額圖這一支也封爵來加恩赫舍裡氏,康熙可能同樣會同意——因為索額圖顯然過不過多少年了,給一個虛爵也無所謂。

但對東宮來說,這點小恩小惠卻顯得弱了一些,顯示不出康熙對太子爺的恩寵來。

正好阿婉爭氣,一口氣生下了龍鳳胎,又恰好風調雨順、國富民安,於是用程家反而成了最合適、最正當的了。

胤礽當時在陪阿婉坐月子的時候就計劃好了,趁著絕佳時機要替阿婉要個大的甜頭,他為程家鋪路,也是為自己鋪路,他們之間門、家族之間門早已密不可分、相輔相成。

宣旨的人是兩波,一波去了毓慶宮,另一波去了程家那小胡同。

遇著這樣的大事,是整個家族的大事,不過康熙還是留了一手的——他隻說抬程婉蘊他們家這一支,而不是全部族人,而她直係的親人也就這幾個人了,程家父子三人全都告假回家也就是了,否則若是一整個大家族,即便是遠在歙縣的族人也能接到旨意呢!

程世福捧著那聖旨還跪在地上,那神情已全然呆滯了,整個人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如墜雲端一般,都已經接完旨了吳氏想拉他起來都拉不起來,她又著急給傳旨太監塞荷包,還想讓他們留下喝茶結個善緣,但都被太監們用一籮筐不重樣的吉祥話婉拒了。

如今程家儼然已成新貴,他們哪裡敢收程家的銀子,巴結還來不及呢!

程懷章和程懷靖跪在程世福身後,當爹的沒起來,他們自然也就跪著,兩人伏在地上偷偷交換了個眼神。

懷章是略含責怪的眼神:“你在宮裡理應消息更靈通些,居然不知道提前給家裡帶個信啊?”

懷靖是大呼冤枉地擠眉弄眼:“我跟姐姐在園子裡好不好,我上哪兒知道去啊!”

後來等傳旨太監走了,程世福才忽然想魂魄歸位了一般從地上一躍而起:“快!快啊!快去買炮仗!!”

一家歡喜一家愁,在沿兒胡同的程家大放爆竹,還張羅著要請客了,已經把兒子們都打發去張家借廚子了的時候——

而幾條胡同相隔的石家,卻一片愁雲慘淡,門口已經搭起了大片慘白的蘆棚,門上牆上都掛了白布,孝子賢孫已披麻戴孝守靈燒紙。

靈幡隨風飄蕩,紙錢的煙灰嗆人,石文炯四十幾歲的年紀,修剪著利落的八字胡,已經從兵部告了喪假回家,他站在靈堂裡,望著牌位上母親的姓氏,還有正中那黑沉沉的棺材,眼裡流露出一絲悲意,隻是隻有他知道,這個悲是為了自己的前途還是為了母親的離去。

他兩個兒子已經舍官回家了,還有一個跟著太子妃的兄弟一起遠在天津衛的小兒子,估摸著也收到信要回來了。

石夫人默默走到他身後,為他披上一件素白的外衣,石文炯沒有回頭,背著手沉聲問道:“宮裡可有什麼信?”

石夫人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一早,太子妃娘娘賜了路祭。”

石文炯微微蹙起眉頭——皇上素來重孝,每逢臣子裡有報丁憂的,都會派親近的太監到臣下家裡賜祭,可如今卻隻有太子妃娘娘派人出來,這太古怪了……

總歸是官場沉浮已久的人,石文炯直覺不太對勁,石家為太子妃母家,不應受到如此慢待才是,正當石文炯猶豫要不要派人進宮打聽消息時,就聽說了程家抬旗之事。

“不好……”石文炯幾乎是脫口而出,他一下就明白過來,皇上在朝堂上最善用平衡之道,他這是要棄用了石家,才會這樣扶另一個起來!

太子妃性子要強,與太子似有不和,石文炯身為伯父也有所耳聞,但他萬萬沒料到會鬨到此地步!他轉頭望向石夫人,幾乎是目呲欲裂:“愚婦!你常入宮陪伴太子妃,怎麼不知多多規勸太子妃,如今豈不是要拖著全家下地獄!”

石夫人被夫君嚇得滿臉慘白又滿腹委屈,不由低頭嗚咽哭出聲來——太子妃極有主意的一個人,豈會聽從她這個堂伯母的話?她進宮除了奉承著太子妃還能怎麼辦?不論太子妃做什麼她自然要說她的好,難不成要她頂著太子妃說話麼?

石文炯心頭一片冰涼,卻一時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丁憂三年,三年後喪期服滿再起複或許不知要被打發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說石家亂成了一團,就連正殿裡,剛剛從昏迷裡蘇醒不久,好不容易能坐起來喝藥的太子妃,也被這程家抬旗的消息驚得喘不過氣來了,她不停地倒著氣,臉又變得青白一片。

利媽媽嚇得不行,扶著眼瞧著又要往後倒去的太子妃,不住地叫人喊太醫來。

而隔壁屋子裡,一直見不到額娘的二格格似乎也感覺到了這壓抑的氛圍,本性乖巧的二格格頓時大哭了起來。

二格格的哭聲像一根針似的刺痛了太子妃的心,讓她從天旋地轉中抓住了一根浮木般,她抓著利媽媽的手,垂著頭不住地喘粗氣,好歹是挺住了,沒有氣急攻心再次昏過去。

“娘娘,娘娘……”利媽媽也焦急地摟著太子妃,不停替她順著後背,呼喚著她。

忽然,利媽媽的手背突然滴了一滴淚,她愣住了,入宮也快十年了,這是太子妃頭一回在人前抑製不住地掉淚。

“媽媽,原是我錯了嗎?”

利媽媽一陣心酸,她躊躇半晌,最終還是隻啞著嗓子喚了一聲:“瑉姐兒……”

“媽媽,原來當個精巧的籠中雀兒,反倒比我的命好多了……”太子妃閉著眼慘笑,“我想堂堂正正給石家掙□□麵來,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抬起通紅的眼,望著這高高的宮牆,喃喃道:“可我不想當雀兒啊,我想讓阿瑪為我驕傲啊,我隻是想讓阿瑪為我驕傲啊……”

利媽媽看不下去了,她心痛難當,也不由掉了淚,說:“娘娘,太子爺已經回來了,奴婢這就去請……這就去請……”

“不必了,媽媽……不必了……沒用了……”太子妃得知程家抬旗以後就什麼都明白了,太子爺這是徹底厭棄她了,於是帶著連石家也不要了。

她絕不會為了她、為了石家說情了。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她頭一回忤逆太子,太子爺就問她:“你還記得你從前是什麼模樣嗎?你還記得你剛入宮的樣子嗎?”

如今想來,那個過去的眼眸清澈的自己,她真的快要記不清了。

太子妃呆坐了一日,隨即又聽畫戟急匆匆來回:“聽聞瓊州黎人又生亂子,不順朝廷,彈劾石琳大人察奏不利、守土不力的折子已經如雪片般遞進宮了。”

太子妃搖搖欲墜,她的意識最後一絲清明,仿佛又回到她倔強不服氣和太子爺決裂那一日,她仿佛又聽見太子爺怒極地說:

“你以為我如今不能廢你,你就有恃無恐嗎?那你且看日後,我到底能不能廢了你!”

原來……太子爺是預備這樣廢了她啊。太子妃如今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原來,並不是一定要休了她、奪了她的太子妃名頭才叫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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