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禾清出神了片刻又回神,對上翠真忐忑的目光,她輕拍她的肩膀,“起來吧,你不趁現在快點說,等我出門再回來,可就不一定記得了。”
翠真見她如此耐心,這才肯相信紀貴人是真的溫和,儘管如此,她也絲毫不敢僭越,小心道:“貴人,宮裡已經好多年沒有放人出去了,我有幾個姐妹,都超過二十五歲了。許多年沒見家人了。”
紀禾清不太清楚這宮裡的規矩,正好費司讚進來回話,她順便問了句,這才了解到,原來宮規是宮女每到二十五歲,就能申請離宮回鄉,念在宮女多年勞苦,宮裡會給一筆安身錢,足夠她們回鄉買上幾畝良田過日子,有的宮女特彆得貴人寵愛,回鄉時的排場比富戶人家的小姐還體麵。
但是這些年自願入宮的宮女越來越少,沒有新人替崗,賢妃又不敢做主削減宮女數量,因此宮女出宮一事就被一壓再壓,早就盼著出宮團聚的人心裡著急,就請了翠真到紀禾清跟前求情。
紀禾清心想,太後不在,暫代宮務的是賢妃,陳昭儀又病著,她更不想越過賢妃拿走她的權力。思量間,費司讚已經將這幾日清查出來的名單遞上來。
查的正是那些從未在天子跟前露臉的宮人,有宮女也有太監,一長竄實在難查。
可是這份名單入手,紀禾清忽然眼睛一亮。對費司讚道:“你去賢妃那跑一趟,就說削減宮女數量這事兒能辦,讓她準許自願離宮的宮女出去,陛下那邊,我會去說。”
費司讚剛剛點頭,手裡剛剛遞出去的名單就又被塞了回來,“尤其是這名單上的人,看看這裡麵有多少自願請離的。”
費司讚聞言,也是目光一亮,如果是那個或者說那些弄死陳嬤嬤的人,必然不可能輕易離宮,這樣不就能又篩掉一群人?
費司讚走後,紀禾清立刻坐車出了宮。
她昨天就計劃要再出去一趟,這回不能再和趙嵐瑧一起。但趙嵐瑧實在信不過萌新的戰鬥力,讓她帶上幾個打架厲害的npc。
這是保障自己安危的好處,紀禾清傻了才拒絕。
車子從小宮門出去,馬車噠噠噠跑出去還沒多久,這輛四周垂著流蘇掛著竹簾的馬車後,悄悄跟上來幾個騎馬的男人。
為首的男子約莫三十歲,生得高大英武,正是肖未寒。
昨日在相撲館發生的事,實在叫他憋屈得很,他絕不認為昨日是自己聽錯了。隻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沒去為難昨日那個可疑的“跑堂”,隻是守著宮門,防備著那位紀貴人什麼時候再出宮。
沒想到這一大早,就被他逮到這輛熟悉的馬車,車簾略微挑起一角,正是紀貴人不錯!
而陛下近來勤政,今日下了朝又留在了垂拱殿,必然不可能與她同行。那麼這個女子,獨自出宮,看方向又不是回家省親,她想做什麼去?
肖未寒對身邊人道:“你們繞路跟上,彆做得太明顯。”讓屬下繞路,他自己則自恃眼力遠遠跟在那輛馬車後麵。
肖未寒跟上去沒多久,紀禾清就聽車廂外的太監護衛尖聲道:“貴人,有人跟來了。”
紀禾清眉毛一動,“皇宮方向來的?”
“是。”
紀禾清:“彆管,也彆攔,當沒看見。”
“是。”
紀禾清盯著車簾外的那兩道影子,捏著手上的傷痕,心想,趙嵐瑧如今身邊能打架的綠名太少了,分了她兩個就沒剩幾個了……
算了,他那麼厲害,擔心他做什麼。
馬車跑了近半個時辰,在一間客人稀少的茶館前停下,之後紀禾清下車獨自進了茶館,身邊又是一個人沒帶。
遠遠瞧見這一幕的肖未寒停下馬,從另一個方向繞過去。
茶館裡,紀禾清上了二樓包廂,見到了昨日的跑堂,實際上雲鬆寺的住持了明。
了明一見她就喜道:“姑奶奶,昨天你給我使眼色我還不大信,不想你今日真能出來,看來你真是走大運得寵……”話語一頓,了明道:“您臉色怎麼這麼憔悴。”
廢話,你一晚上就睡不到一個時辰,你也憔悴。心裡這樣想,紀禾清出口卻道:“還不是因為你們,忽然在相撲館找我,昨日回去提心吊膽一晚上不敢睡。”
了明麵色訕訕,“這是上頭交代,我不得不聽從,我也沒法子。再說了,您昨日踢我那一下,痛得很,我回去一看,後背都青紫了。”
紀禾清狐疑,“真的?”
了明隻恨不得把衣裳撕了給她瞧瞧,但眼下這位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難民堆裡的小丫頭,而是宮裡正得寵的妃子了,他自然不敢冒犯,而是道:“您讓我請堂主,我已經請來了,就在後院,這次,沒有人跟著吧!”
了明膽戰心驚地往紀禾清背後瞧了瞧,紀禾清:“放心吧!我讓他們都在外麵等著。”
“這就好。”
了明領著她往後院走,紀禾清卻是一邊盯著他的背影一邊想,她昨日踢的那一腳真那麼重?她的力氣變得這樣大了?
說起來,每次吃完趙嵐瑧做的膳食,她總能感覺自己的身體更好一些,但這變化是循序漸進的,紀禾清飛快適應,有沒覺得比從前差了多少,回去找幾塊磚頭試試。
兩人很快轉到了後院,因著上次的烏龍,這回天命盟的人更謹慎了許多,明裡暗裡弄了不少人把手。
走進後院那間屋子,紀禾清見到了周堂主。
這位周堂主管著京郊包括雲鬆寺在內的幾個分口,隻不過其他的都是傳遞消息的小地方,隻有雲鬆寺地方大,最能藏人。
周堂主最近過得也不順心,盧廷被殺了以後,他緊急銷毀了幾個小的聯絡點,如今隻剩下雲鬆寺棲身,這段時間縮著腦袋過日子,進城也是聽說了紀禾清得寵,才敢大著膽子過來。
當初紀禾清來到京城時見過這堂主一麵,她分明記得當初這人高高在上的,盯著她的目光像在評估貨物,如今見了她,倒是客客氣氣笑臉相迎。
紀禾清卻沒什麼好臉色,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指責,“首領讓我來京城,是辦大事的,你們昨日是怎麼回事?讓我受了那暴君好一通責罰。”
周堂主麵色一變,“什麼?他不是很寵愛你?”
紀禾清露出冷笑,“你以為那樣一個人會有真心?不過是把我當小貓小狗逗弄罷了,你看看我的臉,再看看我的傷。”
說著伸出昨日被長槍帶著摔倒時手上的擦傷碰傷,隔著一夜沒上藥,現在淤青的地方顯得更嚴重了。
周堂主看著這傷,再看看紀禾清那憔悴的臉,也不由信了七八分,看來她也沒有傳聞中受寵。心裡對此有些不滿,但周堂主麵上還是客客氣氣,說道:“阿清……”
紀禾清微微抬起下巴,顯出幾分得勢後的倨傲,“我現在姓紀。”
周堂主隻好道:“紀姑娘,如今正需要你辦一件事。”
紀禾清:“什麼?”
周堂主:“你將那暴君引到雲鬆寺去。”
果然是雲鬆寺。紀禾清目光微微閃爍,“做什麼?”
周堂主:“前兩日收到首領的傳信,他說暴君近來突然開始勤政,怕是要有什麼大動作,咱們不能讓暴君重新拉攏人心。所以要趁著這個時機打擊一番。”
他解釋道:“我們已經在雲鬆寺安排好人手。那暴君武力頗高,你務必將他引過去,若是能殺掉他或者重創他,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我們會見機安排一個身份乾淨的人出手相助,到時候你幫忙吹吹枕邊風,把這人安排到禁衛軍裡。”
紀禾清哼了一聲,“你說得倒容易。”她故意沉吟了一會兒,等到周堂主不耐煩了,才慢慢道:“好,不過暴君出門,不可能不帶人,最遲後天,我儘量讓他少帶一些,也儘量勸他單獨和我進去,至於這事能不能成,就看你們的能耐了。”
周堂主臉上的不耐一掃而空,大喜道:“那就敬候佳音了。”
不久後,紀禾清走出了後院,照舊是喬裝成跑堂的了明接她出來,兩人低聲說了幾句,之後紀禾清就離開了茶館。
肖未寒站在茶館旁的巷子裡,眼見紀禾清出來,恨恨地錘了一下牆。剛剛茶館後院防守太嚴密了,他隻能遠遠看著,根本無法近身,更不可能偷聽到隻言片語。
他越發覺得這裡頭不簡單。更不可能放過,可眼見這人都要回宮了,他能怎麼辦?
正發愁,忽然見到個眼熟的跑堂賊眉鼠眼從茶館裡出來,肖未寒本來是怕打草驚蛇,現在卻是管不了太多了。
他跟到一個偏僻角落,將人抓了,這人果然是個軟骨頭,打了沒幾下就全都招了。
肖未寒聽見他說紀貴人聯合反賊想要在雲鬆寺謀害陛下,驚得瞪大眼睛。
他立刻就想要回宮告狀,但還沒跑到宮門口又停住了,因為他想起了昨日的前車之鑒。
陛下如今被那紀貴人迷昏了頭,若是他拿不出切實的證據,隻怕陛下又要被紀貴人的花言巧語蒙騙過去,不行,他得去一趟雲鬆寺把刺客全抓了,可反賊說的是明後天,萬一他這時候跑過去,又打草驚蛇,那可怎麼辦?
想來想去,肖未寒決定點一隊悍勇的金吾衛隨時候著。
他盯了宮門兩日,連個囫圇覺都沒睡過,熬得雙眼通紅,終於再次見到那輛馬車出了宮,這回,坐在車外的是司禮監高總管,這說明,陛下也出來了。
那紀貴人果然又哄騙了陛下!
肖未寒壓著滿腔怒火,帶著人隔著一段距離悄悄跟上。
而此時那馬車裡,趙嵐瑧忽然問,“對了,你幾歲了?”
紀禾清一愣,回答,“你是說真實年紀還是……”
趙嵐瑧:“當然是實際年紀。”
紀禾清:“十七歲半……”
趙嵐瑧:……
趙嵐瑧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紀禾清難得關心他一句,“你怎麼了?”
趙嵐瑧默默往後縮,“沒什麼,我離你遠點。”
紀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