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起居郎、潘相、肖統領等數名官員,都被天子問了同一個問題,“我老嗎?”
眾人看看天子那張風神俊朗十年如一日的臉, 當然如實回答, 然而他們的君主不相信也就算了, 還說他們不但騙人,詞彙還單一。
好吧, 既然趙嵐瑧非得認為他自己很老,潘相等人也隻能低著頭默認, 畢竟這七年來, 他們也清楚這位是什麼脾性了。
趙嵐瑧今天照舊清完一波任務, 然後到點走人。他回到攜芳殿的時候, 紀禾清正在練拳,她一招一式都很嚴謹, 完全按照功法上來的, 趙嵐瑧看她力道比之前進步很多, 在旁邊道:“不錯嘛!熟練度多少了?”
紀禾清最後一個動作打完收勢歸位,聞言眨眨眼,道:“二十。”
趙嵐瑧:“有點慢啊!”
【沒法子, 清清又不是真的玩家,其實她每天在房間裡練到很晚,第二天天不亮就爬起來, 還要在趙嵐瑧跑過來敲門前把拳法練完十次, 然後再跑回去躺回床上,假裝剛剛醒過來。】
【是欸,真正的玩家熟練度達到一百就等於精通了,但清清不是玩家, 練一百遍也隻是熟悉而已,想要融會貫通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她又不能讓趙嵐瑧看出來,隻好背著趙嵐瑧偷偷摸摸地練。】
【哎,我們清清太難了,在看清清的直播前,我也沒有想到有人連鍛煉身體都要偷偷摸摸的。】
紀禾清看也不看那些彈幕一眼,抬起胳膊向趙嵐瑧展示,“你看,我的胳膊肉比以前硬了一些,以前捏著軟趴趴跟摻了水一樣,現在捏起來紮實多了!”
“是嘛?”見紀禾清高興,趙嵐瑧也高興,正要捏捏看看,手指剛伸過去又猛然停住,對上紀禾清疑惑的目光,他輕咳一聲,將手背到身後,“這個,你自己能感受到就好。我看看你……咦?”
他本來是轉移話題,隻是盯著紀禾清仔細看了一會兒,忽然咦了一聲,“你升級了!現在是10級了!怎麼不告訴我啊?”
紀禾清又不是真的玩家,她隻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日益充盈,可看不到自己多少級,聞言她眼裡一閃而過驚訝,麵上卻是笑盈盈的,“呀,被你發現了。”
趙嵐瑧:“拔過破障槍沒有?現在去試試!”
紀禾清:“能行嗎?”她昨晚入睡前才拔過,沒拔出來,這才過去一夜……
“10級了肯定行!這個武器最低使用等級就是10級!”他一邊說一邊就拉著紀禾清的袖子往裡走。
這個姿勢有點彆扭,還不如像以前一樣拉著她的手呢!不過盯著趙嵐瑧刻意隻捏著她一點衣角的手指,紀禾清眼角彎了彎,沒有說話。
來到破障槍前,紀禾清深深吸口氣,難得有些緊張,這把槍她每天至少擦上五遍,連槍頭紅纓上有幾根絲都數清楚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嘗試拔槍了,可之前都隻是練習力度,這一次趙嵐瑧親口說她能拔出來,她反倒有點怯了。
【發現了,清清乾彆的事情膽子都很大,也很冷靜,隻有麵前這把槍的時候,她總是顯得有點慫。】
【趙嵐瑧彆的時候為所欲為,麵對清清的時候不也有點慫嗎?】
【懂了,這就叫一物降一物。】
紀禾清伸手,用力一拔,沒拔出來。
趙嵐瑧看出來她有點緊張,安撫道:“調理氣息,把力量運用到雙掌上,對對,就這樣,再來!”
紀禾清第二次拔槍,依舊失敗。
趙嵐瑧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是10級沒錯啊!看來還是太緊張了,得轉移她的注意力。
眉宇微微一動,趙嵐瑧說道:“今天我也有好好清任務了。我讓人去查看災民安置,正好工部要多修幾條河渠引水灌溉農田,就讓他們去修渠河渠換錢糧,這樣子這些災民有事做,有工錢拿,就不會生出事端。他們受災的老家也派工部的人去了,那邊是長久乾旱造成的饑荒,這回大修河渠,改良河道,還會多挖幾條河渠經過他們老家。”
以前趙嵐瑧是帶著紀禾清去上早朝,然後再帶著她去垂拱殿聽政,一開始是隔著屏風,見npc反應平淡後,就漸漸將屏風撤掉,讓紀禾清光明正大地坐在了他身邊。
隻不過後來紀禾清開始學武功,除了早朝之外,垂拱殿隻隔幾天才去一次,紀禾清沒去的時候,趙嵐瑧就會像今天這樣,把每日任務分享給她聽。
紀禾清的家鄉跟那些災民並不算一道的,她的老家靠近邊境,否則十年前也不能與打仗回來的趙嵐瑧相遇。而前段時間湧入京城的災民則是從京城附近的兩個州府過來的,那兩個州府這些年倒黴,又是蝗災又是乾旱的,當地糧倉都沒米了,不得不逃難到京城來。
當地也不是沒有官府賑災,隻是收效甚微,大家看不見希望隻能被迫離鄉背井跑到京城,現如今朝廷願意開動工程修河渠引水過去,以後那兩個州府再不至於缺水缺到糧食都種不活,他們有了希望,自然而然就會回歸家鄉。
紀禾清聽了高興,說道:“這樣就好,這批災民安撫下去了,那地圖上的紅色是不是又變小了?”
趙嵐瑧:“那是當然,不過沒這麼快,可能得等到河渠修成的時候吧!”說著,他調出地圖給紀禾清看,驚訝地發現已經有一小塊紅色褪去,顯出隱隱的綠色。
紀禾清也看見了,訝異道:“這麼快就綠了?”
趙嵐瑧以前還真沒觀察過這個,這會兒也道:“是啊,綠得真快,平時攻略npc的時候,要把紅名變成綠名可不容易,得先把紅色刷淡,然後變成黃色,中間黃綠時不時變動一下,最後才會變成穩定的綠色。沒想到百姓的綠色給得這麼痛快。”
“太好了。”盯著那塊隱隱的青綠色,紀禾清低聲呢喃。如今她已經很清楚,這張地圖的血紅色帶刀劍圖案的代表朝廷的敵對陣營,而大片大片的淡紅色則代表著民怨,有民怨,說明那個地方百姓日子難過,如今這大片淡紅色上,正有幾簇綠色漸漸蔓延。
正說明,趙嵐瑧是真的有在認真做事。她之前的選擇是對的。
心頭一鬆,手上也驀地一鬆,紀禾清低頭一看,驚喜地發現,自己將破障拔了出來!
***
李四郎是從商州逃難到京城來的。商州說是京畿附近,但從商州走到京城也要將近十天。商州這兩年日子不好過,今年更是連雨都沒有幾滴,地裡的莊稼都渴死了,彆說交稅,自家連一點吃的都沒有。
官府是有人來賑災,可那有什麼用?每日領一點糙糧,餓不死也填不飽,每天餓得沒力氣隻能躺著。更何況老百姓又不是沒有經驗,官府不可能永遠發放糧食養著他們,隻能另謀出路。
於是李四郎帶著一塊摻了樹皮粉做的烙餅就這麼上了路,一路跟著其他災民走到了京城,路上還遇到了房州來的災民,雙方碰頭一問,都是糟了旱災,臉上就更苦了。
京城是天子腳下,有的是富貴人家,李四郎第一天跟著幾個災民趁亂湧進了城,誰知道沒呆兩天就被趕了出來,好在城外有人施粥,倒也不是不能應付著活下去。
這一日,李四郎偷偷摸摸跑到城西小城門那兒,遠遠就看見好幾個相熟的已經在那裡了。這幾人都是他路上認識的災民,有的跟他一樣這幾天在城門口討飯,隻要不偷摸溜進城,守城官兵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的每天流竄各個粥棚,就為了多吃幾口。
見到裡頭的劉麻子,李四郎問道:“這會子寺廟不是施粥嗎?你怎麼也在這兒?”
劉麻子一臉菜色,唉聲歎氣,“這幾日不知怎麼的,雲鬆寺居然給官兵圍了,不讓人靠近,粥棚當然也沒了。”
另一個災民道:“其他粥棚也慢慢在撤了,沒辦法,隻好到這兒來了。”
畢竟快要入冬了,到時候彆說填飽肚子,怕是要凍死在路邊。
李四郎等人趕到城西小城門這裡,隻有一個目的——賣身為奴。
是,好幾年前朝廷是頒布了律法不允許再買賣人口,也不允許自賣為奴。但朝廷有張良計,下頭人也有過牆梯。明麵上不能買賣,那簽個幾十上百年的長契,做到他死,再由子孫續了這契約,那跟賣身為奴也沒什麼不同了。
看著這些麵黃肌瘦的鄉民,李四郎心裡歎氣,要是有得選,誰樂意去彆人家裡為奴為婢?乾的活一點不比家裡少,還要看主子臉色。
想起以前年景好的時候,乾完田地裡的活兒能躺在樹蔭下草垛子裡睡大覺,能跑進山裡捉點獵物打打牙祭,還能去河裡撈些蝦蟹……農閒了還能進城裡乾些雜活,憑著他年輕,一把子力氣,不愁混不到幾個大子兒。
可這樣的日子,等賣身為奴後再也不會有了。
可是他沒辦法,他不止自己要活,家裡的老娘弟妹更要活,他聽那個管事說了,入了那王府做奴仆,包吃包住,每個月還有月錢,要是運氣好被選中做了王府的護衛,那才是前途無量。
如果真能這樣,那他不止能自己活得體麵,還能寄錢給家裡,總不會叫家裡人都餓死。
可是,一切會像他想得那樣順利嗎?李四郎心裡隱隱不安,但他沒有再去深想。
幾個人餓著肚子等著,還沒等來那個王府管家,倒是等來了一隊官兵從小城門出來,將一張告示貼在了牆上。
而後便是一陣敲鑼打鼓吸引人去看。
李四郎幾人下意識湊了過去,卻又不敢湊太近,隔了十來步遠遠張望。